“三川阁”的生意,在经历了青花碗的开门红后,并未如耗子期盼的那样一飞冲天,而是回归到了不温不火的状态。这倒也在意料之中,古玩行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才是常态。我们这三个外乡人,要底蕴没底蕴,要人脉没人脉,能在东台路这潭深水里站稳脚跟,已属不易。
水生的身体在赵老六那药方的调理下,一天天见好。虽然不能干重活,剧烈的奔跑或长时间的劳累还会引发急促的咳嗽,但日常看店、料理些杂事已无大碍。他闲不住,便把店铺内外的安保和后勤一肩挑了起来。
他话依旧少,但眼睛毒。许是在江上历练出的那份警觉,他对进出店铺的人有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店里那些瓶瓶罐罐,他每天都要亲手擦拭一遍,哪个摆在什么位置,角度稍有变动,他都能立刻察觉。晚上打烊,门窗是否关严,他总要亲自检查两遍才放心。耗子起初还笑话他太过小心,说咱们这破店,除了那几个卖不出去的假瓶子,还有什么值得贼惦记的?水生也不争辩,只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有一回,一个穿着工装、满身油漆点子的汉子急匆匆进店,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沾着泥土的瓷碗,压低声音说是在工地挖出来的,急着用钱,只要两百块。
耗子见那碗造型古朴,胎厚釉润,有些心动。水生却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看似随意地拎起那碗掂了掂,又用手指抹了一下碗底的湿泥,放在鼻尖嗅了嗅,随即把碗放回柜台,对那汉子摇了摇头。
汉子有些急:“老板,这可是老东西!你看这土!”
水生眼皮都没抬,只回了三个字:“土太新。”
那汉子一愣,脸色变了几变,抓起碗悻悻而去。
耗子不解:“水生哥,万一是真的呢?两百块也不贵。”
水生这才解释:“泥是菜园土,掺了河沙,水泼上去不到一炷香。真从老地基里出来,泥色、土腥气都不是这样。”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指甲缝干净,没有挖土的印子。”
后来才从同行那里得知,最近确实有一伙人,专门用做旧的仿品冒充“工地刚出土的宝贝”,骗那些想捡漏的新手。那碗,顶多值十块钱。
经过这回事,耗子对水生是彻底服气了,不再只把他当作沉默能打的伙伴,而是真正信服他那份源于江湖历练的敏锐洞察力。有水生坐镇,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似乎都难以越过“三川阁”这道沉默却坚实的门槛。
这日午后,天气有些闷热,街上行人稀少。耗子趴在八仙桌上打盹,口水都快流到桌面了。我则在里间整理一些旧书资料。水生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借着天光,正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油膏保养他那把潜水刀,刀柄上缠绕的红线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旧夹克、身形干瘦的男人晃了进来。他大约四十上下年纪,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游移不定,进门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街面,这才踱到柜台前。
“老板,收东西吗?”他声音沙哑,带着点本地口音,但不纯正。
水生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耗子被惊醒,揉了揉眼睛,见有生意上门,立刻来了精神,凑上前堆起笑脸:“收!当然收!您有什么好物件?”
那男人从夹克内兜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露出一件比拳头略小的青铜器。那物件造型奇特,像是个抽象的兽形,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浅不一的铜锈,一些缝隙里还嵌着干涸的、颜色发黑的淤泥痕迹,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土腥气和……水汽。
“河里捞上来的,看看值多少。”男人把东西往柜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声响。
耗子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他最近正沉迷于研究青铜器,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点门道。
“别动。”水生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耗子的手僵在半空,疑惑地看向水生。
水生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刀和油膏,站起身,走到柜台边。他没有直接去看那青铜件,而是先盯着那男人的手看了一眼——指甲缝里很干净,没有长期接触泥土或水下作业留下的痕迹。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在那青铜件上,鼻子不易察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那土腥味很淡,但那股子河底淤泥特有的、带着水藻腐烂和鱼腥的混合气味,虽然微弱,却逃不过他这种老江湖的鼻子。更重要的是,这气味……太“新鲜”了,不像是出土已久的样子。
水生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将那青铜件翻了个个,看了看底部。锈色看起来自然,但某些部位的锈层和包裹的淤泥,结合得似乎有些……刻意。
他抬起头,看向那男人,眼神平静无波:“哪个河?”
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被问这个,支吾了一下:“就……苏州河那边,修堤坝抽水,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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