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开门,店里的霉味和灰尘味儿,捂得更浓了。
我瘫在柜台后面的破藤椅上,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从接到林念郞那个操蛋电话到现在,好像没过多久,又好像过了半辈子。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可一闭上,就是水生躺在不知哪个黑屋子角落里的样子,还有秀秀惊恐的脸,最后总是定格在林念郞那句不带温度的“定期寄送纪念品”上,像根冰锥子,反复扎我脑仁。
门被人从外面“哗啦”一下推开的声音,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手下意识往腰后摸——家伙事早丢干净了。
门口站着个人影,逆着外面灰蒙蒙的晨光。
“耗子?”我嗓子干得冒火,声音嘶哑。
那影子顿了一下,才慢慢挪了进来,带进一股凉气。真是耗子。脸上倒没见明显的伤,但整个人眼窝凹进去,头发擀了毡,那身皱巴巴的夹克衫像是跟人在地上滚过。
我俩隔着几步远,店里没开灯,昏暗中对峙着。他那张平时总嘻嘻哈哈的脸,此刻只有灰败,还有一股压不住的怒气,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没动,喉咙发紧,知道该来的躲不过。
“陈默,”他开口了,声音哑得像破锣,带着刺,“你他妈……你他妈这回可把兄弟们坑惨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眼睛在昏暗里冒着火:“到底是为了什么!水生现在不知是死是活!秀秀……秀秀都被那帮畜生捏在手里!全是因为你沾上的这档子破事!”
我没躲,也没辩解,任由他带着热气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等他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粗气,我才哑着嗓子开口,每个字都像含着沙子:
“耗子,对不住。千错万错,都是我陈默一个人的错。是我贪心,是我没掂量清楚,把你们……,都拖进了这火坑。”
我抬起头,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现在说啥都晚了。你要揍我,我绝不还手。但揍完了,咱得想法子,得把水生和秀秀捞出来。光靠我一个人,不成。”
耗子死死瞪着我,拳头攥得咯咯响,脖子上青筋虬结,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但最终,那紧绷的力道一点点泄了,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旁边货架上,震得上面一个仿古花瓶晃了三晃。
“操!”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带着无尽的懊恼和绝望。
我往前一步,伸手按在他仍在微微发抖的肩膀上。
“兄弟,对不住。”我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耗子没再甩开。
他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像是把翻腾的情绪硬咽了回去,这才从怀里掏出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我手里,声音依旧沙哑,但没了刚才的火药味:“那帮畜生给的,说是路费。”
信封沉甸甸,硌得我心口疼。
随着耗子冷静下来,我把当初黄海打发赵老六来找我去棺材峡,以及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给耗子说了一圈。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水生……和秀秀……”他再开口时,眼神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担忧。
我摇摇头,把林念郞的话,掐头去尾,但没瞒着“纪念品”的事。说到秀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时,耗子腮帮子的肉又是一抽,别过脸去,不忍再听的样子。
“我操他祖宗!!”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咒骂,但没了刚才要拼命的冲动,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现在咋整?你说咋整啊?秀秀她还怀着娃……”
“去找。”我把他按在凳子上,自己也拉过一把坐下,“林念郞给了两条路,找黄海抢回碎片,或者,找一块新的‘龙眼’。”
“找新的?上哪儿找?那玩意儿……”
“有线索。”我打断他,语气肯定,现在必须给他,也给自己一点希望,“只要有一丝可能,咱就得试。”
起身从箱子里取出那个油布包裹解开,露出《坤舆万川考》和冰冷的铁符。“铁符是开铁棺峡底下那扇门的钥匙,现在那地下是空的,回去没用。但这书上,记了别的地方。”
我把书摊在积灰的八仙桌上。“写这书的人,知道‘龙眼’不止一块。结合我之前知道的一些消息,元代那会儿,甘肃有个大军阀汪世显家族,在陇右,就是现在甘肃中部一带,可能也埋了一块。”
耗子对历史一窍不通,只是茫然地看着我。
我快速翻动书页,指向西北章节那些扭曲的鸟虫篆和抽象的山川图形:“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水脉走向,地形标注,书写的方式跟写铁棺峡那段有点像。汪家的老巢,就在这片。”
耗子凑过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鬼画符,好像能从中盯出条活路来。“甘肃?”
“对。这是眼下唯一的指望。”我合上书,声音发沉,“必须找到……”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耗子猛地抬头,眼睛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狠厉:“去!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就是把地皮掀过来,也得找到那狗屁石头!”
事不宜迟,耗子抓起柜台上的老式电话机,开始摇号。“我给战友打电话,他家是陇西的,地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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