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钟声如催命的鼓点,敲碎了长夜的死寂,也敲在苏璃紧绷的心弦上。
她不再迟疑,一把扛起昏迷的申三,身形如鬼魅般融入暗巷,朝着城外那座早已废弃的山神庙疾驰而去。
团绒与铁丸紧随其后,一团雪白,一抹玄铁,悄无声息。
破庙内蛛网遍布,神像倾颓。
苏璃将申三安置在尚算干爽的稻草堆上,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玉蟾,正是双生蛊蟾中的雄蟾。
她指尖微动,一道灵力注入,雄蟾腹部鼓胀,猛地喷出一股淡绿色的毒雾。
雾气并不致命,却带着一股奇异的草木腥气,迅速弥漫开来,完美地遮蔽了庙内所有人的气息。
安顿好一切,她才得空查看那名从鬼市救下的老工匠。
工匠浑身滚烫,陷入了深度的呓语,干裂的嘴唇反复翕动着,吐出几个断续而骇人的词语:“换皮……换皮不成……魂……魂必反噬……”
换皮?
苏璃心头一震,这词她曾在苏家的禁书上见过,是一种早已失传的、将活人魂魄与傀儡机芯强行融合的邪术!
她的目光落在从申三体内取出的那枚菱形金属片上,又从怀中摸出母亲留下的那块温润玉佩。
当她将二者并置于掌心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玉佩与金属片仿佛有了生命,竟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微微相吸,发出一阵细微而低频的嗡鸣,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又似仇敌间的嘶吼。
就在她凝神研究这诡异的共鸣时,一旁的铁丸耳朵猛地抖动几下,它凑到申三的衣袋旁,用鼻子拱了拱,随即叼出了一角被血浸透的羊皮纸,屁颠屁颠地跑到苏璃脚边邀功。
苏璃展开残图,瞳孔骤然收缩!
这竟是苏府祖陵侧殿的机关剖面图!
图上用朱砂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机括的运转路径,而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赫然画着一条从未对任何人公开过的密道,旁边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骨音回廊。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母亲苏月华曾是天工城最负盛名的机关术大师,当年苏家祖陵的修建,正是由她亲手主持。
如果说祖陵内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除了母亲本人,知晓路径的,恐怕就只剩下当年那些核心的工匠了!
这所有线索,如同一根根无形的丝线,将申三、鬼市、黄皮邪术、乃至自己的母亲,全都牵扯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
翌日清晨,天光熹微。
苏璃一夜未眠,双眼却清亮如星。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警戒的团绒偷偷溜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个蜷缩在垃圾堆里的少年,衣衫褴褛,浑身污垢,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副异于常人的躯体。
他的双腿是冰冷的精钢机关腿,双手也是锋利的黄铜钩爪,喉咙处甚至能看到一个外露的簧片发声器。
他似乎很怕生,躲在团绒身后,怯生生地望着苏璃,喉间的簧片震动,发出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姐姐……井底的声音……它们……它们一直在唱……好疼……”
苏璃心中一动,试探性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普通的傀儡机芯,递了过去。
少年阿卯的一旁的铁丸好奇地凑近,用鼻子嗅了嗅那枚机芯。
就在此刻,阿卯忽然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铁丸,又转向苏璃,锈铁般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能听懂它?它在说……它在说……‘妈妈在哭’?”
苏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铁丸确实是母亲留下的,但她从未想过,这只小兽的低吼中,竟隐藏着如此悲伤的信息。
经过一番艰难的沟通,苏璃终于明白了阿卯的来历。
他因天生无骨症,经脉萎缩,无法修炼任何功法,被家族视为废物丢弃。
然而,上天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却为他推开了一扇诡异的窗——他意外觉醒了名为“骨音共感”的天赋。
这种天赋让他能直接听见并理解那些封存在机关、傀儡、甚至骨骸中的残魂哀鸣,解读它们生前留下的记忆碎片。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苏璃心中成形。
借助阿卯这独一无二的能力,众人悄然潜回了苏家祖陵。
骨音回廊的入口,正如残图所示,位于祖陵最偏僻的侧殿地底。
当石板被挪开,一股混杂着骸骨与古旧檀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回廊的墙壁,竟是由三百六十块大小不一的人骨拼接而成,每一块骨头上,都用血红色的染料刻满了繁复的音律符文,阴森而诡异。
阿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颤抖着伸出铜爪,轻轻贴在一块刻着宫商角徵羽的头骨上。
刹那间,他全身剧烈地一震,双目翻白,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吟唱出一段诡异而古老的旋律:“……血为引,骨为弦,换皮之人,不得还乡……”
旋律终了的瞬间,整条回廊仿佛活了过来,所有的骨骼都在嗡嗡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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