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村民战战兢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前,从腰间拔出一把锈迹斑斑、却磨得锋利的短柴刀,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虔诚的恐惧,割断了那绑住陈瑶手腕的、象征着“律法”与死亡的粗糙麻绳。
林深小心地将陈瑶那双冰冷、僵硬、被勒出深深血痕、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解放出来,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眼中寒意更盛。他转过身,背对着那些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村民,将昏迷不醒、轻得如同羽毛般的少女,艰难地、却又异常稳妥地背到了自己虽然宽厚但此刻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少女很轻,但对他这副刚刚经历重创、仅恢复一丝元气的残破之躯来说,依旧是沉甸甸的负担,不仅仅来自重量,更来自那份责任。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微微跳动,调动起每一分刚刚恢复的气力,腰腿发力,稳稳地站住,如同一棵扎根于淤泥中的老松。
然后,他背着昏迷的陈瑶,在无数道混杂着恐惧、敬畏、茫然、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主人都未曾察觉的希冀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艰难地、缓慢地、却带着一种仿佛能踏碎一切阻碍的坚定与决绝,朝着村口那截残破的、仿佛象征着此地衰败与绝望的土墙走去——那是他刚才短暂倚靠过的地方,也是此刻这片空旷地带唯一能提供些许可怜遮蔽的所在。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动弹。
没有人阻拦。
只有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冲刷着血迹,冲刷着泥泞,或许,也试图冲刷掉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
血红色的律法石碑依旧如同一个沉默的恶魔,矗立在村口,但其上那妖异的红光,在林深背着陈瑶走过的瞬间,似乎……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丝。
祈雨村延续了不知多少年、浸透了无数无辜者鲜血的“血雨律法”,就在今天,就在此刻,被一个突然闯入的、伤痕累累的、却携带着神秘力量与不屈意志的外乡人,以一种近乎神启的方式,强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缺口。
林深将陈瑶小心地、轻柔地放在土墙下那一小块相对干燥、能勉强躲避一些风雨的地方,脱下自己那件破烂衣物,盖在她冰冷的身躯上。然后,他疲惫地、重重地靠坐在墙边,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肌肉的酸软、骨骼的呻吟和内脏的抽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低下头,看着昏迷中依旧紧紧蹙着眉头、仿佛在承受巨大痛苦的少女,又抬起手,看着手中那枚再次恢复平静、温热内敛,却仿佛因为记录了“木”之法则而多了某种难以言喻灵性的拼合铜盘。
句芒血玉……木灵根……云薇……沈念……祈雨村……血雨律法……
无数的线索,如同纷乱的丝线,交织成一张更加庞大、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迷雾之网。
而他知道,眼前这用巨大代价换来的、脆弱而短暂的平静,只是风暴眼中,那稍纵即逝的间隙。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墙外的雨,已不再是落,而是天穹破裂后的疯狂倾泻。每一滴雨水都仿佛蕴含着沉甸甸的重量和刺骨的恶意,狂暴地撞击着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林深和陈瑶赖以藏身的这截残破土墙,在雨水的持续冲刷下,不断有泥浆簌簌而下,墙体本身也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在这自然的伟力与某种超自然的重压下分崩离析。
雨水在墙头溅起浑浊的水花,形成一道道细小的瀑布,沿着粗糙、斑驳的土坯表面奔流而下,在他们身前早已汇成一片泥泞的沼泽。寒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透过湿透的衣物,贪婪地汲取着他们体内仅存的热量。林深半跪在陈瑶身前,用自己的脊背和肩膀,尽可能为她构筑一道抵御正面风雨的脆弱屏障。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脖颈,带来一阵阵不受控制的寒颤,但他紧咬着牙关,身体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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