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这个树厅牢笼中唯一的旋律。
那杯散发着清冷月华的泉水,如同一个无声的判决,静静地摆放在石桌之上,已经过去了不知多久。三人谁也没有碰它,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插在喉咙里的鱼刺,让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被审视的痛感。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穹顶上交错的枝叶间永远洒落着恒定不变的柔光,潭水中圣洁的睡莲也永远绽放着清辉,这种永恒的光明比最深沉的黑暗更能滋生疯狂。
阿丽莎·黑刃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黑豹,焦躁地在有限的空间内来回踱步。她坚硬的军靴鞋底与柔软的苔藓地面摩擦,发不出任何声音,但这无声的动作却比任何咆哮更能宣泄她内心的烦躁与怒火。她的手始终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那些盘根错节、构成牢笼的活体树根。她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薄弱环节,一个可以让她挥剑的破绽,但结果只是徒劳。这片森林的意志固化在这些树根之中,它们比纳迦罗斯最坚固的黑曜石还要坚韧,还要……充满恶意。
她的怒火不仅仅是针对这囚禁,更是针对身后的那两个“同伴”。一个伪装着奄奄一息,闭目养神,仿佛真的超然物外;另一个则像被抽去了脊梁骨的蛇,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阴狠与算计。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的冲锋更让她感到窒息。她宁愿在血与火的战场上轰轰烈烈地战死,也不愿在这里,在这美丽而致命的牢笼中,被一点点消磨掉意志,最终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般无声死去。
李易铭靠坐在铺着厚苔藓的石台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悠长,完美地维持着“奥莱恩”那副重伤垂死的模样。然而在他平静的外表之下,他的大脑却像一台被催动到极限的精密战争机器,疯狂地运转着。
那杯月光泉水,是一步绝妙的将军棋。它将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上,却又封死了所有正确的道路。喝,伪装立刻就会在纯净的生命能量冲刷下暴露无遗;不喝,一个真正生命垂危、渴望活下去的人,为何会拒绝眼前这救命的圣水?这同样是一个无法解释的巨大破绽。无论他怎么选,都会在暮光姐妹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留下一个清晰的、不可磨灭的疑点。
她们在等,等他做出选择,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李易铭意识到,他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次行动的难度,或者说,他高估了哈格林的伪装魔法,更高估了自己对局势的掌控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精妙的计谋都显得脆弱不堪。她们甚至不需要亲自露面,仅仅通过环境的压迫和一杯泉水,就几乎将他们的伪装逼入了绝境。
他不能选。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拖。拖到她们失去耐心,拖到她们认为他已经因为伤势过重而陷入昏迷,无力做出任何选择。他要用更强大的意志力,去对抗这无声的审判,将这场比拼耐心的游戏进行到底。他将自己的心神沉入一片黑暗的虚无,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干扰,只在意识的表层维持着“奥莱恩”的虚弱与痛苦。这是一种极度消耗心神的精神博弈,他仿佛在与整个巫女林对峙,每分每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而哈格林,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德库拉女巫团首席女巫,此刻正经历着一场信仰与自尊的彻底瓦解。她蜷缩在树厅最阴暗的角落,双手抱着膝盖,身体微微颤抖。那杯月光泉水对她的打击,远比对李易铭和阿丽莎更大。那是她所崇拜的黑暗力量被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更为纯粹和强大的力量彻底碾压的铁证。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泉水中蕴含的生命能量是何等的浩瀚与纯净,它就像一颗微缩的太阳,而她引以为傲的黑暗魔法,在这颗太阳面前,不过是一缕微不足道的、随时会被蒸发殆尽的黑烟。她施加在李易铭身上的伪装,那些由诅咒、阴影和欺诈编织而成的复杂法术,在这泉水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她导师的死,第一次以如此清晰、如此残酷的方式,重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一直以为,导师的陨落是因为寡不敌众,是因为敌人的阴险狡诈。但现在她明白了,那或许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在这片领域里,她们这些黑暗的子民,天生就处于被压制、被克制的绝对劣势。
复仇的火焰,在她心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它不再是熊熊燃烧的烈焰,而变成了一朵在狂风中随时可能熄灭的、忽明忽暗的孱弱火苗。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她精心策划的一切,从伪装到潜入,再到利用“奥莱恩”的身份寻求庇护,每一步都走在了敌人预设的剧本里。她自以为是棋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棋子都算不上,顶多是棋盘上供人观赏的、即将被碾碎的蝼蚁。
就在这凝固的、令人绝望的气氛中,哈格林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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