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那如黑色丝绸般的地毯动了。
一只手,一只完美无瑕的手,从黑发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皮肤白皙得如同上等的象牙,光滑细腻,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光泽。它不再是那只布满老年斑、关节粗大变形的枯爪,而是一件足以让任何雕塑家都为之赞叹的艺术品。
这只手缓缓地撑住地面,接着,赫莉本坐了起来。
当她的脸庞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时,连见惯了精灵绝色的李易铭,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是一张怎样惊心动魄的脸。
如果说莫拉丝的美是那种极致的、充满了诱惑与堕落气息的妖异之美,那么眼前的赫莉本,则是一种充满了原始生命力与野性力量的、如烈焰般炽热的美。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唇,以及一双如同燃烧的黑曜石般的眼睛。她的美丽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和足以焚尽一切的狂热。这不是属于温室的花朵,而是绽放在火山之巅、以熔岩为养料的血色玫瑰。
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能让整个凯恩教派为之疯狂的鲜血女王,哈尔·冈西的赫莉本。那个曾经站在纳迦罗斯权力顶峰,与莫拉丝分庭抗礼的伟大女祭司。
赫莉本缓缓地抬起双手,举到自己眼前,仿佛在看一件既熟悉又陌生的物品。她用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另一只手的手背,感受着那光滑紧致的肌肤下,血液奔腾不息的触感,感受着那蛰伏在肌肉与骨骼深处的、爆炸性的力量。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了数百年的东西。
为了这一刻,她忍受了无尽的羞辱、痛苦与衰老。她像一条阴沟里的毒蛇,蛰伏着,等待着。仇恨是她的食粮,复仇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
现在,她成功了。莫拉丝死了,死在了她的刀下。青春和力量,也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回到了她的身上。
夙愿得偿。
然而,在她那双重获新生的、明亮得惊人的眼眸深处,却没有众人预想中的狂喜,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那里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冰川般的空虚与茫然。
她赢了。
然后呢?
那个支撑着她度过每一个丑陋、衰败、痛苦的日日夜夜的仇恨目标,消失了。那座由憎恨堆砌而成的、占据了她整个灵魂世界的巍峨山脉,在瞬间崩塌,留下了一个巨大得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
她赢得了整个世界,却也失去了整个世界。
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力量在她的血管里咆哮,青春的活力让她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唱,但她的灵魂却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她是谁?她要做什么?没有了莫拉丝这个参照物,赫莉本这个名字,仿佛也失去了意义。
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的视线掠过哈格林时,带着一丝审视和了然;掠过暮光姐妹时,带着一丝对陌生力量的好奇;掠过阿丽莎时,带着一种同为强大女性的、本能的警惕与竞争意味。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李易铭的身上。
那个男人,那个曾被她亲手放逐的、哈尔·冈西的孩子。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黑色的战甲上沾染着战斗的痕迹,英俊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贪婪,只有一种复杂的、混杂着震惊与探究的平静。
赫莉本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在那个血腥的浴池边,少年时期的他,用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亵渎与欲望的、近乎于欣赏艺术品般的目光,看着她年轻时完美无瑕的身体。
那是她漫长而残酷的一生中,唯一一次接收到如此纯粹的凝视。
而在此刻,在她最丑陋、最衰弱的时候,也是这个男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鄙夷或怜悯她,而是给了她平等的尊重,给了她复仇的契机。
在她充满仇恨与黑暗的世界里,这两次凝视,如同划破永夜的流星,短暂,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如今,仇恨的火焰已经熄灭,留下的那片精神废墟之上,这两道微光却仿佛被无限放大,成为了唯一能让她抓住的东西。
旧的执念已经死去。
新的执念,是否将要在此刻诞生?
赫莉本看着李易铭,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眸中,那片空虚的冰川开始融化,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缓缓浮现。那里面有解脱,有迷茫,有审视,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渴望。
她完成了对过去的复仇,却在未来的十字路口,彻底迷失了方向。而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成为了她空洞世界里,唯一可能存在的坐标。
神殿之内,莫拉丝的尸体已经化为一滩难以名状的腐败物质,散发着最后的恶臭。而恢复了青春与力量的赫莉本,赤身裸体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以一种全新的、令人战栗的姿态,凝视着那个即将决定她未来命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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