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塔地下十三层的空气里,弥漫着烧熔金属与铁锈混杂的焦糊味,刺得鼻腔发疼。
核心能源炉嵌在岩壁中央,直径足有十米,炉壁上的管线虬结如暴起的青筋,每 30 秒便规律收缩一次,那是能源炉的 “心跳”,每次搏动都从炉顶喷嘴泵出粘稠如沥青的黑色业炁,落地时滋滋冒烟,在地面蜿蜒成暗河,泛着诡异的油光。
炉壁右侧的倒计时牌比人还高,【00:10:00】的红色数字是用凝固的人血写就,边缘未干的血浆顺着牌面往下淌,在底座积成小小的血洼,映着头顶警报灯的猩红光晕。
沈观的靴子踩过积血时,黏腻的声响在通道里格外刺耳。他攥着白鸢的手腕往前冲,掌心的冷汗浸得两人皮肤发滑。
身后的警报灯连成一条猩红光带,沿着通道顶部的钢架飞速闪烁,像被惊醒的巨型脊椎动物,正追着他们的影子啃噬。
白鸢的风衣下摆被业炁燎出几个破洞,焦边卷着灰,发丝贴在汗湿的颈侧,她回头望了眼越来越近的红光,声音发颤却没松劲:“梯道还有三层,快!”
能源炉西侧的炉壁突然凸起,金属板如剥裂的皮肤般层层翻开,露出由电路与齿轮拼构的狰狞面孔,正是 β-04 的残存数据,此刻被系统强制召回,成了守护炉心的 “炉灵”。
它的 “眼睛” 是两枚发红的灯泡,转动时发出 “咔嗒咔嗒” 的机械声,声音借炉壁震动扩散,混着电流滋滋的杂音,如同生锈齿轮卡着沙砾碾过,刺耳又滞涩:“请验证管理员权限,否则 10 分钟后,能源炉将启动自毁程序。”
白鸢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里原本挂着半截剪刀,是当年被塔主没收的旧物,刃口还留着护沈观时崩出的细痕。
她抬头看向 β-04,追问:“验证方式?”
金属脸的嘴角向上弯了弯,露出两排锯齿状的铁片,寒光森冷:“说出一段‘从未被删除的绝对真话’, 需满足两个条件:未被任何系统记录,未对第三人提及。”
沈观靠在发烫的炉壁上,后背的灼意顺着布料往肉里渗,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滑,滴在衣领里晕开深色印子。
他首先想到矿难真相,三年前那场让十七人葬身地下的事故,半年前就被 “说客” 残党捅到黑市论坛,如今连街头乞丐都能嚼着冷馍馍说几句,早已失去 “未被记录” 的唯一性;接着是塔主真身,上周白鸢用断流剪劈开塔主办公室时,那具嵌在机械里的半人半鬼躯体,早被监控拍得一清二楚,现在整个缄默城都在传,半分 “未提及” 的新鲜劲都没了。
剩下的,只有没说出口的、烫在心底的个人情感。
他侧过头,看向站在身旁的白鸢。
通道很窄,两人的肩膀几乎贴在一起,她的呼吸带着淡淡的焦味,拂过他的耳垂时,让他心跳漏了一拍。白鸢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望过来,瞳孔里映着倒计时牌的红光,像两簇跳动的小火苗,亮得灼人。
沈观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很低却很稳,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裹着未说出口的滚烫:“我恐惧失去你,比死亡更恐惧。”
话音刚落,倒计时牌上的红色数字突然僵住,像被按下暂停键。紧接着,血写的数字开始褪色,从暗红渐变成苍白,最后跳转为【权限通过】四个大字,字体闪着柔和的光,暖得像晨光。
白鸢的耳尖倏地漫上绯红,她飞快移开视线,指尖却不受控地蹭了蹭沈观的手背,那触感微凉,却像星火般烫了两人的皮肤。
β-04 的金属脸裂开一道缝,从里面吐出一把钥匙,正是半截黄铜剪刀刃,刃口上那道细小划痕格外清晰,是当年被塔主没收时,她为护沈观崩出的痕迹。
白鸢伸手接过,指尖碰到刃口时,传来一阵熟悉的凉意,恍惚间又回到三年前,她攥着这把剪刀,在矿道里挡在受伤的沈观身前,对着涌来的业炁嘶吼的日子。
就在她握住剪刀的瞬间,另一半藏在风衣内袋里的剪刀刃突然发烫,像有生命般自动滑出来,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飞向她的手心。
“咔嗒” 一声,两截刃身完美扣合,随即通体震颤,刃口飞速延展锋利,柄部缠上浓稠的黑色业炁,最终化作半人高的 “断流剪”,寒光凛冽。
剪柄上慢慢浮现出一行银色的小字,像是用月光写的,清辉流转:“剪断业炁主阀,即可停机。”
白鸢握紧剪柄,指腹摩挲着那些小字,抬头看向炉心,那里正源源不断地涌出业炁,黑色的雾气几乎遮住整个炉口,连灯光都透不进去。
沈观刚要上前,突然听到炉心深处传来 “哗啦啦” 的锁链声,沉得像拖着重物。他眯起眼,透过黑色业炁往里看,只见那条在第二十六章被剪成十七段的 “幽都永生” 锁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黑色业炁如银线般缠裹断裂的链节,每拼接好一段,就发出 “叮” 的脆响,像在缝合破碎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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