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道周抬手打断阿忠,目光死死盯着远处海平面。
一排黑色船帆正破开晨雾驶来,最前面旗舰的帆面上,朱红“郑”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烧起来的火。
他想起十岁那年,父亲派人来接他,却被田川家族拦下,母亲抱着他哭:“等,再等几年,父母一定会来接你的。”
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了。
阿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睛瞬间亮了,声音变了调:“是……是咱们大夏的船!”
战船越来越近,甲板上的线膛炮泛着冷光,炮口正对着平户港。
藤井还在码头催逼其他商户交粮,瞥见小艇,以为是荷兰人的商船,骂骂咧咧迎上去,刀鞘敲着石阶:“你们是荷兰来的?关税交够了吗?没交够就别想靠岸!”
没等他说完,郑鸿逵身披紫貂披风,玄甲上的铜钉在晨光里闪着光,刚跳上岸就直奔郑道周。
他看着眼前这张像极了郑芝龙的脸,想起二十年前郑芝龙“照拂二公子”的嘱托,伸手拍了拍郑道周的肩膀,语气软了些:“道周,陛下让我给你带句话。”
“太上皇当年没能带你回福建,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如今大夏的船来了,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
郑道周的眼眶猛地热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解下腰间的双鱼玉佩,双手捧着递过去,声音带着哽咽:“大人,这是郑氏的信物,当年母亲说,等我回中原就交给家里人。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郑鸿逵看着玉佩,指尖轻轻拂过“郑”字,眼底泛起怀念:“过去的苦,咱们不提了,以后有大夏在,没人能再欺负你。”
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张肯堂:“陛下早料到你在九州布了眼线,收集了不少情报,让张大人跟你对接,后续的事听他安排。”
张肯堂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卷白绢地图——正是郑道周之前传回南京的那卷,上面还留着他画的炮台标记:“道周,陛下让我们来之前对过暗号——‘海疆同归,汉旗重扬’,对吧?”
他顿了顿,语气满是肯定:“陛下还说,你收集的炮台情报,比锦衣卫的密报还详细,连守军换岗的规律都记清了,这是大功一件,战后定有重赏。”
郑道周展开张肯堂递来的地图,转身就往货栈暗格跑。
指尖刚触到羊皮地图的边角,就迫不及待抽出来——两张地图拼在一起,线条严丝合缝,连炮台的射击死角都标得一模一样。
“张大人放心,长崎那两座炮台,看着用的是荷兰人十二磅炮,实则守军多是九州本地武士,没受过正规炮术训练。”
他指着地图上的小红点,眼里闪着压了多年的狠劲,声音压得极低:“我跟田川五郎早说好,他爹当年被幕府诬陷砍了头,这仇他记了五年。”
“今晚他以‘送粮’为由,把咱们的人混进炮台,子时三刻,我举火把为号,先杀了佐藤那狗东西——这小子每月都要勒索商户,手上沾了不少汉人的血!”
当晚,月隐星稀,海风裹着潮气往炮台里钻。
郑道周换上田川家族的和服,袖口藏着短刀,跟着粮车慢慢挪到长崎炮台门口。
守门的足轻头头佐藤斜着眼打量他,手里的刀在月光下晃着冷光,嘴角撇出不屑。
佐藤是浪人出身,靠拍幕府奉行的马屁才混上小头头,见郑道周面生,脚往粮车辕上一踩:“田川君,这是谁?没见过啊,炮台重地,可不是随便能进的。”
“是我远房表弟,从江户来帮忙运粮的,刚到平户,还没来得及熟悉规矩。”
郑道周故意捏着江户口音的倭语回答,手悄悄从袖里摸出一袋碎银,塞到佐藤手里,指尖用力按了按。
佐藤掂了掂银子,咧嘴露出黄牙,往旁边挪了挪脚,挥了挥手:“进去吧,别乱走!巡查队刚过,要是被抓住,就按倭寇的规矩斩了,可没人救你!”
粮车刚进炮台,郑道周就瞥见角落里缩着个年轻足轻。
那人身穿洗得发白的粗布甲,正偷偷啃着半块干饭团,膝盖上的伤疤没愈合,渗着血丝。
郑道周放慢脚步,绕到他身边,用闽浙方言轻轻问:“你是漳州龙海的?我听你嚼饭团的动静,像咱家乡人吃饭的习惯。”
那足轻猛地抬头,手里的饭团“啪”地掉在地上,眼里满是惊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叫陈阿贵,二十年前跟父亲出海捕鱼,被倭寇抓来当奴隶,父亲反抗时被砍了头,他被逼着当了足轻,以为自己的方言早忘了,没想到还能被听出来。
“你……你也是汉人?”
“我是郑道周,大夏的征倭水师已经到了平户港,想回家见娘吗?”
郑道周蹲下来,声音压得更低,指尖碰了碰他膝盖的伤疤。
陈阿贵突然“扑通”跪下,眼泪砸在青石板上,膝盖的伤疤蹭到石头,疼得直抽气,却死死抓着郑道周的衣角:“大人救我!佐藤那狗东西还抢了我娘给我的平安锁,藏在他的枕头底下!我不想跟大夏打仗,我想回家给爹娘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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