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朔风如剔骨的钢刀,狠狠刮过城市裸露的水泥丛林,发出呜呜的尖啸,仿佛幽冥地府洞开了门户。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沉沉压顶,几乎触手可及,酝酿着一场足以淹没一切的暴风雪。暮色四合,苍穹科技顶楼实验室的光,成了这片钢铁坟场里唯一倔强燃烧的孤星。
苏念独立于巨大的落地窗前,窗玻璃冰冷刺骨,映出他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深不见底的眼眸。窗外翻滚的铅云,恰似他此刻心底翻腾的惊澜骇浪。桌上,一枚指甲盖大小、边缘略有灼痕的芯片,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幽冷的蓝芒,它刚从凌云集团核心数据库深处被“请”出来不久,周身萦绕的不祥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念哥,” 秦若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绷紧的琴弦,细微地抖动着,“初步解析……触目惊心。凌云与‘长兴’、‘力源’几家龙头电池厂,签的是真正的吸血契!那条款,分明是‘周瑜打黄盖’的戏码,一个愿打,一个咬牙挨打!”
苏念没有回头,视线依旧钉死在窗外那片吞噬天地的黑暗上。“条款细则?”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巨石滚落深渊前的死寂。
“霸王条款!排他供应,价格锁死,回款周期长如‘十年磨一剑’!”秦若兮快步上前,将一份滚烫的数据流投射在虚拟屏上,鲜红的禁制符文如毒蛇般在协议文本间游走,“这不仅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根本是要掘断后来者的命脉,把整个市场变成凌云的私产!反垄断法……在他们眼里,形同废纸!”屏幕上的数据触目惊心,每一行都流淌着贪婪的血液。
苏念缓缓转过身,实验室冰冷的白光落在他脸上,轮廓被勾勒得如同淬火的刀锋。“通知技术组,准备第二阶段深度解析,我要知道每一滴血的流向。” 他走到操作台前,指尖悬停在那枚小巧的芯片上方,如同抚过一颗即将引爆的毁灭之星。“这枚芯片,就是‘图穷匕见’时,那柄能刺穿巨鳄鳞甲的鱼肠剑。”
他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被凌云压榨得奄奄一息的小供应商名单。“那些被当做‘鱼肉’的小厂……才是最终能助我们‘庖丁解牛’的关键证人。”
夜,更深沉了。寒风卷起地上最后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发出沙哑的哀鸣。废弃的城西旧仓库区,宛如一片被遗忘的钢铁墓碑群,只有几盏苟延残喘的路灯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在布满油污和铁锈的地面上拉扯出鬼魅般的幢幢阴影。
苏念裹紧了深灰色的旧风衣,冰冷的空气刀子一样钻进肺腑。他走进指定仓库编号“乙-7”的锈蚀大门阴影里,如同水滴融入墨池。
黑暗中,几点猩红的烟头明灭不定,勾勒出几个佝偻的身影轮廓。为首那人约莫五十岁,脊背微驼,脸上深刻着风霜和焦虑的沟壑,正是“恒源电芯”的老板,张茂才。他身边几个同伴,也是一脸愁苦麻木之色,眼窝深陷,那是长期被绝望侵蚀的印记。
“苏……苏总?”张茂才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如同破旧风箱的喘息。
“张老板,是我。”苏念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寒冬腊月,劳烦诸位奔波至此,‘雪中送炭’之情,苏念记下了。”
“苏总!”张茂才猛地踏前一步,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他眼中翻涌的悲愤与最后一丝不敢熄灭的希望火花,“提什么炭火?我们这群人,早就被凌云那帮子‘阎王债主’逼得只剩下一身骨头渣子了!”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原料坐地起价,成品压价收购,回款?回款像那‘千年铁树开花’——没影儿的事!”他枯枝般的手指向身边几人,“老李的小厂,机器被他们扣了顶债!小孙被断了上游材料,现在只能摆摊糊口!我们……我们全是案板上的鱼肉啊!”
“张哥说的没错!”旁边一个瘦高的汉子猛地捶了一下冰冷的铁门,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凌云那姓赵的采购,比旧社会的‘活阎王’还狠!签合同是‘请君入瓮’,交货就是‘关门打狗’!半点活路不给留!”他声音悲怆,在仓库巨大的空洞里回响。
苏念静静地听着,如同磐石。待几人激愤的控诉暂歇,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却像投入死水的巨石:“诸位所受的‘倒悬之苦’,苏某感同身受。今日邀约,不为诉苦。”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每一张被苦难刻满的脸,“是为‘解悬’!”
他手腕一翻,一道幽蓝的光束从微型投影仪射出,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冰冷水泥地面上,清晰地呈现出那枚芯片解析出的核心罪证——凌云集团与几家大厂签署的垄断协议关键页,那刺眼的“排他供应”、“价格锁定”、“延期支付”条款,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众人的眼睛。
“这……这是?!”张茂才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文字,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凌云……他们真敢?!真敢把王法踩在脚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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