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了海平面之下,只在天边留下一抹如同血痕般的暗红霞光。失去了最后的光源,渔村迅速被深沉的暮色笼罩,唯有那堆匪徒点燃的篝火,还在空地中央孤独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着周围横陈的尸体和狼藉的景象,显得格外诡异与死寂。
肖胜踏过冰冷的沙地,脚步迅疾却依旧无声。浓郁的血腥味在他身后弥漫,但他没有丝毫停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村子东头那座孤零零的、破败的柴房上。
越是靠近,他的心越是沉凝。柴房的门窗都被粗糙的木条从外面钉死了,缝隙里透不出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死寂得让人心慌。空气中除了海风的咸腥和远处飘来的血腥,还隐约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霉味和一种压抑的、属于恐惧的气息。
他走到柴房门前,没有立刻破门,而是将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粗糙的木板上,屏住呼吸,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如同触须般探入其中。
柴房内部昏暗,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借着从木板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星光和远处篝火的余光,他“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角落堆着一些散乱的、潮湿发霉的柴火。而在另一个角落,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是阿珠。
她背靠着冰冷的土坯墙,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之中,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外界的所有的寒冷与恐惧。她身上那件熟悉的、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布裙变得脏污不堪,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裙摆甚至被撕破了一道口子。她的小海螺武魂并没有召唤出来,或许是被封印,或许是魂力耗尽。
肖胜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无助。一种尖锐的心疼,如同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肖胜一直维持的冷静外壳。
他没有丝毫犹豫,后退半步,右手并指如刀,体内那压缩后磅礴的魂力瞬间凝聚于指尖,甚至没有引动武魂,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力量爆发。
“咔嚓!”
一声脆响,那根足有儿臂粗细、用来封门的木条,应声而断!碎木飞溅。
紧接着,他如法炮制,连续几下,将钉死门窗的木条尽数斩断,随即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门开的瞬间,外面微弱的星光和远处篝火的光芒流淌了进去,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蜷缩在角落的阿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光线惊动,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小兽,更加用力地往墙角缩去,埋着的头抬起,露出了那双写满了惊恐与绝望的眼睛。那双眼眸,曾经如同清澈的海水,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红肿不堪,原本灵动的光彩被深深的恐惧所取代。
当她看清逆着光站在门口的那道身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身影挺拔,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下有些模糊,湿透的衣物紧贴着,勾勒出熟悉的线条。海风拂动他额前的黑发,带来一股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血腥气息。
是……是他吗?
阿珠的嘴唇哆嗦着,想要呼喊那个名字,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不确定,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细微的、如同呜咽般的抽气声。她害怕这是绝望中产生的幻觉,害怕一出声,这幻影就会如同泡沫般破碎。
肖胜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看着她那惊恐无助的眼神,看着她脏污破损的衣裙,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单薄身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阵窒息的痛楚。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独自承受了多少恐惧与折磨?
他缓缓走进柴房,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再惊扰到她。随着他的靠近,他身上的血腥味也愈发清晰。
阿珠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张熟悉的、总是带着沉静神色的脸庞,此刻线条似乎更加冷硬了几分,眼神深邃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而沉重的情绪。但他看向她的目光,那份独有的、深藏于底的关切与温柔,却没有变。
真的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松懈感如同洪流般冲垮了她紧绷的神经,强忍了许久的恐惧、委屈和后怕,在这一刻彻底决堤。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从她红肿的眼眶中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面颊滚落。
她没有扑过来,也没有放声大哭,只是依旧蜷缩在那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了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这种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疼。
肖胜在她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在看到自己指尖可能沾染的、尚未干涸的血迹时,动作微微一顿。他默默地将手在衣角上用力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抚上她冰冷而沾满泪痕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微微的颤抖,让肖胜的心再次狠狠一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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