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逸不知道自己在井边跪了多久。当他终于能动弹时,四肢早已僵硬麻木。腹中传来一阵阵绞痛,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因为极致的悲恸让他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父亲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活下去!”
这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倒。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与名剑山庄相反的道路,一头扎进了山林。
他不敢走大路。
他不知道那些恶鬼面具的魔教妖人是否还在搜捕他。他是唯一的活口,是唯一的变数。
上官逸从未在野外独自待过。他分不清能吃的野果和致命的毒物,也不知道如何寻找干净的水源。他曾读过描述游侠浪迹天涯的诗句,觉得潇洒不羁,直到此刻才明白,那每一个字的背后,都是他无法想象的艰辛。
他看着水中的倒影。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年。头发凌乱,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脸上满是烟灰和干涸的血迹;华贵的丝绸长衫被划破了十几个口子,变得褴褛不堪;而那双眼睛,曾经只装着笔墨山水,此刻却只剩下空洞和血丝。
上官逸伸出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试图抹去那份属于“少庄主”的痕-迹。
他饿。
他尝试着去摘路边的野果,塞进嘴里,那股酸涩苦楚的味道让他立刻吐了出来。最终,他只能靠着灌水来抵御胃部的痉挛。
他就这样,毫无目的地在山林里穿行了两天。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有麻木的行走。复仇的念头像一团火,在他的心底燃烧,支撑着他不倒下。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复仇。
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父亲教过他的几招粗浅剑法,在那些真正的杀人机器面前,只是个笑话。
第三天,他实在撑不住了。饥饿让他眼前发黑,每走一步都头晕目眩。他知道,如果再找不到吃的,他就会死在这里,死得无声无息。
他必须冒险。
他走出山林,来到一条官道旁。躲在树丛后观察了许久,他看到了一些行脚的商人和赶路的江湖人。
他从一个商人遗落的包袱里,偷了半块干硬的烙饼。
他躲回林中,狼吞虎咽地啃着那块能硌掉牙齿的饼,这是他三天来吃到的第一口食物。食物下肚,力气恢复了一些,神智也更清晰了。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他需要情报,需要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需要知道魔教的动向。
傍晚时分,他来到太湖边的一个渡口。
渡口很小,只有几艘乌篷船停靠着,几个船夫和等船的客人聚在一起,高声谈论着什么。上官逸用泥水将脸和手涂得更脏,佝偻着身子,装作一个逃难的小乞丐,悄悄地凑了过去。
“听说了吗?名剑山庄,完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兴奋。
“谁不知道啊?一夜之间,三百多口人,全被杀了!啧啧,那可是名剑山庄啊,江南武林响当当的名门正派!”
“还能是谁干的?肯定是魔教那帮杂碎!”一个船夫啐了一口,“我听说啊,武林盟主慕容问天都震怒了,亲自带人去现场查看,当场就发下誓言,说不灭魔教,誓不为人!”
“慕容盟主真是咱们正道的擎天之柱啊!”
“可不是嘛!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件事……”络腮胡子的大汉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些,“据说,名剑山庄的少庄主上官逸,跑了!”
上官逸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跑了?”
“对!魔教的人把整个庄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他的尸体。现在魔教下了‘幽冥追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谁能提供那小子的线索,赏金千两,还能得到鬼面佛护法的一个人情!”
千两黄金!
上官逸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行走的宝藏,一个能换来泼天富贵的猎物。江湖上任何一个想发财的人,都可能成为他的敌人。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怀里的龙形玉佩。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喂,你这个小叫花子,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听什么?”
上官逸身体一僵,缓缓回头。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汉子,三角眼,鹰钩鼻,腰间配着一把样式奇特的弯刀。
上官逸的瞳孔骤然收缩。
蛇吻刀!
虽然这把刀比那晚看到的要粗糙许多,但样式一模一样!
是魔教的人!
那汉子也在打量他。上官逸虽然满身污秽,但那身破烂的衣服,依稀还能看出是上等的丝绸料子。一个普通的小乞丐,穿不起这样的衣服。
三角眼的目光变得贪婪而警惕。
“小子,抬起头来。”
上官逸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他不能跑,他现在一跑,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在抬头的一瞬间,他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撒向对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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