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京,朱雀门外。
天穹如一块浸透了污血的厚重裹尸布,沉沉地压在雄伟的城楼与数十万军民头顶,透不出一丝生机。凛冽的朔风卷着细碎如盐的雪沫,发出凄厉的呜咽,刀子般刮过空旷得令人心头发紧的校场。玄色的帝国龙旗与那面狰狞的墨麒麟帅旗,在狂风中疯狂撕扯,旗角猎猎,如同招魂的幡布,每一次剧烈的抖动都仿佛要将旗杆折断。
没有阳光,没有惯常的喧嚣与百姓的欢呼。校场内外,死寂一片。只有风雪的嘶吼和战马偶尔压抑的响鼻,以及数万人沉重的呼吸,汇聚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高大的点将台上,年轻的皇帝蒋毅裹在厚重的明黄织金大氅里,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脸色苍白如金箔,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眸,此刻亮得骇人,如同寒潭深渊中投入了两颗燃烧的星辰,燃烧着生命最后的光焰。每一次寒风掠过,都引得他胸腔剧烈起伏,爆发出撕心裂肺却又被强行压抑的低咳,洁白的丝帕掩住口唇,放下时,边缘已染开刺目的新红。侍立在他身侧半步的高肃卿,鸦青色的官袍在狂风中纹丝不动,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像,目光却锐利如淬毒的鹰隼,冰冷地扫视着台下肃立的文武百官,最终,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丞相何平那张如同千年古庙泥胎般毫无表情的脸上。
台下,是沉默的、凝固的钢铁森林。
三万中央军最精锐的核心,身披玄铁重甲,列成森然如墙的方阵。冰冷的甲叶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暗的、死亡般的金属光泽,长戟如密林般指向铅灰色的苍穹,锋刃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战马覆着同样玄色的精钢具装,只露出喷吐着浓重白气的口鼻,沉重的马蹄不安地刨动着冻得坚硬的泥土,发出沉闷如鼓点的声响。整个军阵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铁锈、皮革、汗水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杀伐血气混合的气息,仿佛一头被强行按捺着凶性的远古凶兽,只待枷锁崩裂,便要择人而噬,将眼前的一切撕成碎片。
方先觉独自立于全军锋矢之前。他并未乘骑那匹神骏的墨麒麟战马,只是如山岳般静立。一身墨麒麟吞肩玄甲覆盖全身,狰狞的兽首面甲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余下两道从面甲缝隙中透出的目光,冰冷、沉静、深邃如万载玄冰,穿透漫天风雪,投向遥远北方那片早已被死亡标记的山河。他左手稳稳按在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重剑“镇岳”剑柄之上,玄铁打造的护腕边缘,凝结的白霜被体温融化,留下道道蜿蜒如血泪的水痕。在他身后半步,亲卫队长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双手高擎着那面象征着中央军无上荣耀与不祥宿命的墨麒麟帅旗。丈许长的玄色旗面被狂暴的北风扯得笔直,发出裂帛般的锐响,旗面上那只踏火咆哮的墨麒麟,在昏暗的天光下仿佛随时要破旗而出,择人而噬。
整个天地,似乎只剩下风雪的呜咽、旗帜的撕裂声、战马压抑的嘶鸣,以及点将台上皇帝那断断续续、令人揪心的咳嗽。
蒋毅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冰碴,刺得他肺腑生疼。他强行压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向前一步,走到了点将台最边缘的汉白玉栏杆旁。寒风卷起他明黄大氅的下摆,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更显得他身形单薄如纸。他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中气不足,却奇异地穿透了狂风的嘶吼,清晰地送入校场每一个将士的耳中,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怆与决绝:
“大金的豺狼!吞了鞑靼,磨利了爪牙!此刻,他们的铁蹄就踏在塞北郡的门槛上!他们的弯刀,正对着帝国的咽喉!”蒋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虎濒死的凄厉与不甘,“他们以为!一场风雪就能冻僵帝国的筋骨!以为内里的些许疮痍,就是他们撕咬血肉的机会!朕告诉你们——他们错了!”
他猛地抬起手臂,枯瘦的手指如同利剑,直指北方那片被风雪和阴谋笼罩的战场,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微微发颤,却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
“帝国的脊梁!从未弯折!帝国的利剑!锋芒犹在!”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炬火,投向台下那静默如山的玄甲统帅:
“方帅!朕的国之栋梁!帝国的擎天玉柱!朕将这帝国的山河社稷,将这身后亿兆黎民的生息安危,托付于你!托付于你麾下——百战余生的帝国铁血儿郎!”
“此去!犁庭扫穴!荡尽丑类!以雷霆之势,碎其爪牙!朕在长安京,备下最烈的庆功御酒!静待尔等——踏破鞑靼,凯旋而归!以敌酋之颅,盛此美酒!祭我旌旗!扬我国威于四野!”
“陛下万岁!帝国万岁!杀!杀!杀!!!”
三万把长戟随着惊天动地的怒吼,轰然顿地!三万声“杀”字汇聚成一股撕裂苍穹的狂暴声浪,如同沉睡的巨兽发出了毁灭的咆哮!那凝聚了帝国最后武勇与不屈意志的杀伐之气,悍然冲天而起,竟将那厚重如裹尸布的铅云生生撕开一道狰狞的裂口!一束惨白、冰冷的天光,如同上苍垂落的审判之剑,骤然投射下来,短暂地照亮了下方面容坚毅、目光如铁的钢铁洪流,也照亮了方先觉玄甲上那狰狞的墨麒麟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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