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城的城门,已经血肉泥泞。
残肢断臂与破碎的甲胄、卷刃的兵刃混杂在一起,被无数双脚践踏成暗红色浆糊。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浓烈到令人窒息——新鲜血液的腥气、烧焦肉体的恶臭、硝烟的火辣、汗水的酸馊,还有死亡悄然降临后、大小便失禁带来的污秽气息……种种味道混合,形成一种地狱才能拥有的“氛围”。
高孝伏魁梧的身躯如同从血池里捞出的魔神,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斩马刀的刀柄早已被鲜血和汗水浸得滑腻不堪,需要耗尽全身力气才能握紧。
但他依旧死死钉在城门缺口最前沿。
炎思衡阵斩李世贤带来的狂热,短暂地麻醉了所有北明士兵的神经,让他们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反扑力量,一度将涌入的帝国先锋又狠狠推回了缺口处,甚至用帝国士兵的尸体勉强堵塞了部分通道。
但这股血气,终究敌不过冰冷的现实和绝对的数量差距。
帝国的士兵,尤其是“破阵营”的那些精锐,在主将猝死的短暂惊慌后,非但没有溃散,反而被后续军官的怒吼和督战队的刀锋激起了更深的凶性。
他们前仆后继,疯狂冲击着高孝伏和他身后那道摇摇欲坠的血肉防线。
杀戮变成了最纯粹、最机械的重复。
劈砍!格挡!突刺!
怒吼!惨叫!闷哼!
脚下的尸体越堆越高,几乎形成了一道恐怖的壁垒。
北明士兵的战刀卷刃了,就抢过敌人的武器,没抢到武器的,用拳头砸,用牙齿咬!
每一次帝国士兵的冲击浪潮暂时退去,留下短暂的、喘息般的间隙时,高孝伏都会回头,焦急地搜寻炎思衡身影。
炎思衡依旧站在那里。
拄着那柄精钢长刀,像一杆插入地狱却永不弯曲的旗帜。
但他身体的颤抖,即使隔着这段距离,高孝伏也能清晰地看到。他脸色白得吓人,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流干,唯有嘴角不断溢出的、新的血沫,证明着生命还在那具破败的躯壳里艰难维系。每一次细微的咳嗽,都会让他身体剧烈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
但,哪怕炎思衡的身体情况再差,他也必须站在那里,只有他才能撑住这即将彻底崩溃的局势,才让这些残兵还有勇气站在这里流血。
可他……还能撑多久?
高孝伏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
帝国军阵后方,高坡之上。
令人窒息的死寂,冻结了薛岳身边所有的空气。
先前还能隐约听到的城门方向的喊杀声,此刻仿佛被无限模糊,只剩下风掠过帅旗的猎猎作响,以及身边将领和亲卫们那压抑到极致的心跳和呼吸。
薛岳依旧保持着举着单筒千里镜的姿势,一动不动。
只是,那握着光滑黄铜镜筒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微微颤抖着,仿佛要将这精密的仪器生生捏碎!
镜片里,那定格的一幕,反复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李世贤无头的躯体轰然跪倒,颈腔喷涌出的血泉,在血色阳光下划出刺目而绝望的弧线;那个叫炎思衡的年轻人,单膝跪地,以刀拄地,明明下一刻就要倒下,却偏偏又挺直了脊梁!
死了?
李世贤……死了?
他麾下勇冠三军、无数次为他砸开胜利之门、号称“赤焰绞肉机”的头号猛将……就这么死了?死在炎思衡的刀下?!
荒谬!
难以置信!
几乎要撕裂理智的怒火,瞬间冲向薛岳的天灵盖!
他冷毅的脸庞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额角青筋暴起,眼眸深处,翻涌起从未有过的杀意和暴怒!
炎思衡!又是这个炎思衡!
自己麾下几员副将都死在他的手上!
更不用说,王世正 也死在他奇袭金兰的刀下!
现在,连李世贤,他薛岳的左膀右臂,帝国东南军团最锋利的那把刀,也被他斩了!
自从这个北明的年轻人踏入罗越行省,就像一柄妖刀,一次又一次地斩断他的部署,撕开他的罗网,现在,更是将他麾下最能打的将领,如杀鸡屠狗般阵斩于万军之前!
这不仅仅是损失一员大将那么简单!这是对他薛岳权威最赤裸的挑衅!是对帝国东南军团士气的致命一击!
杀了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用最残酷的手段,将他和那座该死的金兰城一起,从地图上彻底抹去!用他的头颅和千万北明败兵的尸骸,来洗刷这份耻辱,祭奠世贤的亡魂!
薛岳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全军压上,碾平金兰!
但就在瞬间,另一股极其矛盾的情绪,浇熄了沸腾的怒火。
是震惊。一种超越了愤怒、源于纯粹军事才华鉴赏层面的近乎战栗的震惊。
炎思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在北明南方集团军先锋深陷死地,后路被叛徒断绝,兵力悬殊至此的绝境下……他居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能量?!
守城,梯次防御,剥洋葱般消耗他的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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