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血色黎明。
赵高的命令如同一道催命符,将这座千年古都拖入了深不见底的恐惧深渊。
黑冰台的缇骑与部分被威逼利诱的禁军,化作了游荡在街巷间的索命恶鬼。
他们手持冰冷的秦弩,腰挎锋利的青铜剑,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中只有对权力的绝对服从。
“凡议论扶苏者,杀无赦!”
“凡散布流言者,满门抄斩!”
冰冷的宣告回荡在每一条里坊,昔日繁华的市集如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孩童的哭声都被父母死死捂在嘴里,生怕惊动了外面的死神。
然而,镇压越是残酷,暗流就越是汹涌。
血腥味非但没有吓退人心,反而像催化剂一般,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愤怒。
“听说了吗?北军已经过了渭水,是公子扶苏亲自带兵回来的!”一处酒肆的后院,几个压低了声音的汉子围在一起,眼中闪烁着既恐惧又兴奋的光芒。
“胡亥篡位,赵高乱政,天下皆知!公子仁德,这才是天命所归!”一个老者激动地捶着胸口,“先帝英明一世,怎会将大秦江山交给一个阉竖和一个顽童!”
突然,门被一脚踹开,几个黑衣缇骑闯了进来,为首之人眼神阴鸷如鹰:“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非议朝政!拿下!”
然而,这一次,迎接他们的不再是百姓的惊恐跪地。
酒肆老板猛地抄起一把滚烫的开水壶,狠狠泼向缇骑的面门,嘶吼道:“反了!跟这群阉狗的爪牙拼了!等公子扶苏入城,为我们报仇!”
一瞬间,后院的汉子们抄起板凳、木棍,状若疯虎地扑了上去。
虽然他们很快被训练有素的缇骑砍倒在地,鲜血染红了青石板,但那临死前的怒吼,却像一颗火星,溅入了咸阳城这座早已浸满火油的柴堆之中。
这样的反抗,在咸阳的各个角落零星上演。
赵高企图用鲜血浇灭希望的火苗,却不料这血反而成了助燃的油。
这一切,都被隐在暗处的陈平尽收眼底。
他站在一处阁楼的阴影里,冷漠地注视着街头的杀戮。
一个下属在他身后低声道:“先生,我们策反的几位禁军司马已经传来消息,他们控制的城门区域已出现懈怠,赵高的命令在军中也并非人人信服。只是……代价太大了。”
陈平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声音却带着一丝沙哑的冷意:“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要想让咸阳这座大厦倾塌,就必须先敲掉它的承重柱。赵高越是疯狂,人心就散得越快。他杀的不是乱民,是自己的根基。”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城西方向,那里是咸阳令李由的府邸。
“现在,就看李由的选择了。”
此刻的咸阳令府邸,早已大门紧闭,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李由,丞相李斯之子,正身着官服,烦躁地在大堂内来回踱步。
他的面前,摆着两份截然不同的文书。
一份是赵高措辞严厉的敕令,命他即刻组织城中所有力量,配合禁军,于城外狙击蒙恬所部,违令者以叛国论处。
另一份,则是一封不知从何而来的密信,上面只有八个字:“天命在北,公子仁心。”
“父亲……父亲为何还不回信!”李由心中焦灼如焚。
他派去向他父亲、当朝丞相李斯求教的亲信,至今杳无音信。
他知道,父亲此刻在朝堂之上,同样是如履薄冰。
一名将官匆匆入内,单膝跪地,声音发颤:“大人!北军先锋已至城外二十里!蒙恬将军的黑夫长旗……看得一清二楚!城外的几个小营,一触即溃,根本无人抵抗!”
“什么?”李由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
他不是蠢人。
扶苏是始皇帝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蒙恬手握大秦最精锐的百战雄师。
而自己这边呢?
一个靠阿谀拍马登上高位的宦官,一个只知玩乐的傀儡皇帝,再加上一群被血腥镇压吓破了胆的民心。
这场仗,怎么打?拿什么打?
若是开城投降,便是背叛了提拔自己的赵高,以赵高的手段,全家性命难保。
可若是闭城死守,与扶苏和蒙恬为敌,一旦城破,自己便是助纣为虐的千古罪人,同样是死路一条!
“大人!赵总管又派人来催了!问您何时出兵!”又一名传令兵跑了进来。
李由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死死地盯着堂外灰蒙蒙的天空,咸阳城内的喊杀声与哀嚎声隐隐传来,仿佛是对他灵魂的拷问。
最终,他下令道:“传我命令!”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关闭所有城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全军登上城墙,严守岗位,但……不许放一箭,不许出一兵!”
将官愣住了:“大人,这……这既不战,也不降,是何意?”
“执行命令!”李由猛地一拍桌案,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这个命令,迅速传遍了咸阳的城防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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