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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门可罗雀的知味馆
傍晚五点半，本该是餐饮街最热闹的时分。隔壁的火锅店人声鼎沸，诱人的牛油香气霸道地弥漫了半条街；对面的烧烤摊已经开始支起桌椅，炭火的噼啪声预示着夜市的喧嚣即将登场。
然而，这一切的繁华，都与“知味馆”无关。
林晓斜靠在擦拭得过于干净以至于能倒映出他颓唐身影的木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屏幕。店里静得可怕，只有老式冰箱压缩机启动时发出的、略显沉闷的嗡鸣声，如同一个年迈者沉重的喘息。
夕阳的余晖透过擦得明亮的玻璃门，在浅色的地砖上投下一片暖橙色的光斑，光斑里，灰尘缓慢地飞舞。店里八张桌子，六十四把椅子，全都整齐地摆放着，空无一人。这种整洁，透着一股心酸的冷清。
“晓啊，快饭点了，把门口的灯箱开开吧。”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后厨传来，伴随着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是王阿姨。她在知味馆干了十几年，是看着林晓长大的老人。此刻她系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围裙，脸上带着勉强的笑意。
林晓“嗯”了一声，懒洋洋地直起身，走到门口，按下了那个老旧灯箱的开关。“知味馆”三个红色的宋体字亮了起来，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有气无力。
他抬头看了看那块饱经风霜的木质招牌，油漆已经有些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纹理。这就是他父亲林国栋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也是他现在被迫要接手的“家族产业”。
一个月前，他还是个憧憬着进入知名游戏公司，成为一名原画师的应届毕业生。一个月后的现在，他却因为父亲突发脑溢血病倒，不得不中断所有求职计划，回到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充满油烟味的地方。
梦想与现实的割裂感，如同此刻店内外喧嚣与寂静的对比，尖锐而又讽刺。
“吱呀——”
店门被推开，挂在门楣上的老旧铜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林晓精神一振，脸上下意识地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朴素的汗衫，是街坊刘大爷。
“哟，是小晓在看店啊？你爸怎么样了？”刘大爷关切地问。
“好多了，在医院稳定下来了，谢谢刘大爷关心。”林晓笑着回答，心里却松了口气，原来是来问候的，不是吃饭的。
“那就好，那就好。”刘大爷点点头，目光在空荡荡的店里扫了一圈，叹了口气，“给我来份……嗯，就来份你最拿手的青椒肉丝盖饭吧，老规矩，打包。”
“好嘞，您稍等！”林晓应了一声，转身钻进后厨。
后厨很干净，但那种干净，是缺乏生气的干净。灶台冰冷，各种调料罐摆放得整整齐齐，却少了那份烟火人家里应有的、浸润到每一处缝隙的油润和焦香。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父亲做饭时的步骤。
热锅、放油、下肉丝……动作显得有些生疏。他记得父亲颠勺时，锅里的菜肴会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火舌窜起，包裹住食材，瞬间锁住汁水。而他，只能算是把菜炒熟。
当他将那份色泽勉强及格、香气寡淡的青椒肉丝盖饭打包好递给刘大爷时，老人接过，付了钱，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小晓啊，”刘大爷在门口顿了顿，还是开了口，“这味道……跟你爸做的，还是差了点意思。火候，欠了点。”
铜铃再次响起，刘大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那句“差了点意思”却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在了林晓的心上。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有些麻木。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评价了。
他知道，刘大爷是看在几十年老邻居的份上，才来照顾生意的。其他的老主顾，在父亲病倒后，来过一两次，便也不再登门了。
一家餐厅的灵魂是厨师。父亲倒了，知味馆的魂，也就散了。
晚上八点，林晓提前关掉了门口的灯箱。今天晚上的营业额是：七十八块五毛。除去成本，可能连水电费都不够。
他锁好店门，却没有立刻离开。空旷的餐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白炽灯冰冷的光线笼罩着一切，将桌椅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鬼使神差地又走进了后厨。
看着眼前冰冷的灶台、锃亮却无用的厨具，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绝望涌上心头。他的人生，难道就要被困在这个注定要倒闭的小餐馆里了吗？他的梦想，他的才华，难道都要被这日复一日的油烟吞噬吗？
他不甘心！
“凭什么！”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不锈钢案板上，疼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愤怒。
“爸，你守了它一辈子，得到了什么？一身病痛，和一个马上就要关门的烂摊子！”他对着空气低吼，仿佛父亲就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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