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商行后院的密室中，油灯的光晕将萧景珩与陈启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细长而凝重。桌面上，那份写着岌岌可危库存数量的清单，像是一纸催命符。
陈启的汇报如同秋雨，带着刺骨的凉意：“…东家，派往苏杭的人飞鸽传书，言道当地油脂价格虽尚平稳，然大宗采购，运输周转至少需十日！硝石一路更是不顺，沿途关卡莫名盘查甚严，耽搁时日…”他声音干涩，“铺中存货，即便按最低量维持售卖，也…也撑不过五天了。”
五日。这个期限像一把悬于顶上的利剑。萧景珩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而沉稳的轻响，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仿佛陈启所说的并非绝境，而只是一道待解的难题。
“周扒皮…手伸得果然够长。”萧景珩淡淡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喜怒，“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掐死我们的原料来路，逼我们就范。”
“东家，眼下该如何是好？是否…是否先暂停一部分生意，或者…向那些预定的客户解释，延迟交货？”陈启说出这话时，心都在滴血。商行信誉建立不易，一旦失信，再想挽回就难了。
“不。”萧景珩斩钉截铁地否定，“不仅不能停，还要让外面的人觉得，景珩商行一切如常，货源充足，甚至…生意比以前更好。”
陈启愕然抬头，不解其意。
萧景珩站起身，走到墙边一幅简陋的江宁府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其上的水道、城镇：“外地采购远水难救近火，且易被周扒皮察觉从中作梗。既然如此，我们便不与他争那几条明路。”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断我们的猪油，以为肥皂便做不成了？可笑。安叔，我记得你提过，城南有家‘永丰油坊’，主打菜籽油和豆油，生意似乎被刘胖子的猪油压得抬不起头？”
萧安一愣，连忙点头：“是，少爷。那家油坊规模不大，但油品纯净，只因猪油更受酒楼欢迎，故而生意清淡。”
“好！”萧景珩一击掌，“陈老板，你立刻亲自去一趟永丰油坊，找他们东家谈，就说我们景珩商行愿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长期大量收购他们的菜籽油和上等豆油！”
“菜籽油？豆油？”陈启又是一愣，“可…可咱们的肥皂方子，一向是用猪油…”
“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萧景珩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猪油可制皂，菜油、豆油为何不可？只需调整碱水比例与反应时间，一样能得出洁白的皂体！虽性状或许略有差异，但去污力绝不逊色，甚至可能更显清爽！而且，豆油价格本就比猪油低廉，即便我们提价收购，成本算下来，或许比用猪油时还要低上一两分！”
陈启和萧安都听得目瞪口呆！用廉价的豆油、菜油替代猪油制皂？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但仔细一想，却又并非没有道理！少爷竟连这也懂？
萧景珩不等他们消化完，继续道：“至于硝石…周扒皮能卡住药铺和熟皮子的货源，但他能卡住全江宁府的茅厕、马厩、以及那些潮湿背阴的墙根土吗？”
“啊？”萧安彻底懵了。
萧景珩微微一笑，脑中浮现出初中化学课上关于土法提硝的记忆：“安叔，你去找几个绝对可靠的人，去那些地方，刮取那层泛白的‘地霜’（土硝），收集起来。我再教你一法，将收集来的土硝加水溶解，过滤杂质，然后加热蒸发，冷却结晶后，便能得到纯度尚可的硝石结晶！此法虽繁琐，产出率也不高，但原料遍地都是，几乎无本万利，足以应急！”
土法制硝！这更是天方夜谭般的主意！但出自萧景珩之口，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此外，”萧景珩思路越发清晰，“冰块生意，我们亦可稍作调整。今后售卖的冰，不必全是纯净的大冰块，可制成更节省原料的‘碎冰’、‘冰沙’，用漂亮的琉璃碗盛放，辅以蜂蜜、果脯、甚至滴入少许花露，做成‘玲珑冰碗’、‘消暑冰饮’，不仅新颖，还能卖得更贵！同样一斤硝石，制出的碎冰看似量更多，更能满足需求。”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打出来，陈启只觉得豁然开朗，仿佛在漆黑的绝境中看到了无数条康庄大道！原料危机，竟然在少爷眼中如此不堪一击，反而成了推陈出新、降低成本的机会！
“妙啊！东家！太妙了！”陈启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在发颤，“用豆油替代猪油，刮地霜自产硝石，改制冰饮提升价值…这…这每一招都直指要害，却又完全跳出了周扒皮的算计！他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干！”
萧景珩颔首：“事不宜迟，陈老板，你即刻去办油坊之事，态度要诚恳，但要保密。安叔，你负责收集地霜和提纯之事，找的人必须可靠，就在这后院秘密进行，绝不可外传。”
“是！东家！”两人齐声应道，浑身充满了干劲，匆匆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景珩商行外表一切如常，照常营业，甚至因推出了限量“玲珑冰碗”，门口排队的人似乎更多了。但暗地里，一场原料的革命正在悄然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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