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苏芸”两个字，李双林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刚刚在会议上强行筑起的冷静和坚强，在这一刻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翻腾的情绪，按下了接听键。
“喂，小芸……”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电话那头，没有往常的温言软语，甚至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沉默得让人心慌。过了好几秒，就在李双林以为信号不好时，苏芸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冰冷、陌生，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能听出的颤抖和绝望。
“李双林，”她直接叫他的全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双林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网络时代的讯息传播速度太快，远在省城的苏芸，显然也已经看到了那些铺天盖地的谣言。
“小芸，你听我解释……”他急忙开口，试图安抚。
“解释？”苏芸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那压抑的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上任才三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丑闻？解释你的副镇长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嫖娼猝死？解释你为什么会被停职？！”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般砸向李双林，砸得他头晕眼花。
“那不是真的！张万和的死因还在调查，那些网上说的……”
“还在调查？停职总是真的吧！”苏芸根本听不进去，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哭声再也抑制不住，“李双林！我当初就反对你去什么基层！在省发改委待得好好的，虽然提拔慢点，但安稳！你非要下去！说什么理想，说什么抱负，说什么能真正为老百姓做点事！结果呢？结果就是你去了三天！就三天啊！就被人扣上这么一顶肮脏的帽子！成了整个系统的笑话！”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委屈、愤怒和一种深深的失望。
“你知道我爸妈刚才打电话来是怎么说的吗？他们在那帮亲戚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了！你知道我们单位同事看我的眼神吗？他们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老公是个……是个管不住手下，自己也可能有问题的腐败分子！”
“小芸，你冷静点！这是有人在故意造谣，是针对我的阴谋！你要相信我！”李双林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他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苏芸的声音尖利起来，“你人在那个山沟沟里，身边都是些什么人？那个死了的张万和是什么人？你才去三天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些？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清白的？！”
“我……”李双林语塞了。妻子的怀疑，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此刻最脆弱的地方。是啊，他才来了三天，在所有人眼里，他根基浅薄，人微言轻，他的辩解，在铁一般的“停职”事实和汹涌的舆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李双林，”苏芸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灰意冷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之前的歇斯底里更让李双林感到恐惧，“我累了，我真的累了。从你决定下去那天起，我就提心吊胆。我不想我的丈夫是个动不动就身处漩涡中心的‘政治明星’，我只想我们有个安安稳稳的家，能让我们的孩子在一个正常、安宁的环境里长大……”
孩子……李双林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他们结婚五年，一直盼着要个孩子，苏芸甚至已经开始调理身体……
“可是现在，”苏芸的声音带着彻底的绝望，“我看不到任何安稳的希望了。出了这种事，就算最后查清你是清白的，你的政治前途也完了！你一辈子都会背着这个污点！我们的孩子将来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李双林的心头。
“小芸，你别做傻事！你听我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我……”
“我们离婚吧，李双林。”苏芸平静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说出了这句话。
轰——！
如同五雷轰顶，李双林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耳朵里嗡嗡作响，电话那头苏芸还在说着什么，他似乎听到了“协议”、“律师”、“冷静期”之类的词语，但都变得模糊不清。
离婚……
在这个他人生最低谷、最需要支持和信任的时刻，他最亲近的人，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家庭，这个他以为永远温暖的港湾，这个他在外面拼搏奋斗后可以栖息放松的归宿，也在这一刻，随着他政治生命的暂停，而骤然起火，濒临破碎。
“……我会把离婚协议草案发你邮箱。你……签了吧。对你，对我，都好。”
苏芸最后说完这句，便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单调而冰冷，像是在为他此刻的人生做着最残酷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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