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听了,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他们的孽障遭遇,并非偶然。不然冯渊怎么偏偏就看中了英莲?英莲被拐子折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归宿,而且冯渊又是个多情的人,如果他们能走到一起,倒是一件美事,偏偏又生出这样的变故。这薛家纵然比冯家富贵,但想想薛公子的为人,自然是姬妾众多,荒淫无度,未必比得上冯渊对她一心一意。这正是梦幻般的情缘,却偏偏遇到了一对薄命的儿女。暂且不说他们了,只说如今这件官司,该怎么判决才好呢?”
门子笑道:“老爷当年是何等英明果断,如今怎么反倒成了没主意的人了!小人听说老爷能够补升这个官职,也是依靠贾府和王府的力量。这个薛蟠就是贾府的亲戚,老爷何不顺水推舟,做个完整的人情,把这件案子了结了,日后也好去见贾府和王府的人。”
贾雨村说道:“你说得何尝不是。但这件事事关人命,我承蒙皇上的隆恩,得以起复任用,实在是重生再造之恩,现在正是殚精竭虑、努力报效朝廷的时候,怎么可以因为私人情谊而废弃国法呢?我实在不忍心这么做。”
门子听了,冷笑一声,说道:“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大道理,但只是如今这世上,这样的大道理是行不通的。难道老爷没听说过古人说的‘大丈夫要审时度势,相机行事’,又说‘能趋吉避凶的才是君子’。依照老爷的说法,不但不能报效朝廷,恐怕连自身都难保,还请老爷三思而后行。”
贾雨村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才抬起头说道:“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门子说道:“小人已经想了一个极好的主意:老爷明天升堂,只管虚张声势,签发文书、下令拿人。原凶薛蟠自然是捉拿不到的,原告那边肯定坚持要把薛家族中的人和奴仆抓几个来拷问。小人在暗中调停,让他们报个薛蟠暴病身亡的消息,再让薛家族中和地方上的人一起递上一张保呈。老爷就说自己擅长扶鸾请仙,在公堂上设下乩坛,让军民人等都来观看。然后老爷就说:‘乩仙已经批示了,死者冯渊和薛蟠原本是因为前世的冤孽相遇,如今狭路相逢,本该了结这段恩怨。薛蟠现在已经得了无名之病,被冯渊的魂魄追索而死。这场灾祸都是因为拐子某人引起的,这个拐子原是某乡某姓的人,按照法律严加处置,其余的人就不再追究了’等等。小人在暗中嘱托那个拐子,让他如实招供。众人看到乩仙的批语和拐子的供词相符,自然也就不会怀疑了。薛家有的是钱,老爷判他们赔偿一千两银子也行,五百两也行,作为给冯家的烧埋费用。那冯家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亲人,不过是为了钱,见到有了这笔银子,想来也就不会再闹事了。老爷仔细想想,这个计策怎么样?”
贾雨村笑道:“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压服众人的议论。”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天色已经晚了,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到了第二天,贾雨村升堂审案,传唤了所有相关人员。他详细审问了一番,果然发现冯家人口稀少,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案子多要些烧埋费用;而薛家则仗势欺人,凭着人情关系,偏偏不肯让步,所以才导致案子迟迟未能判决。贾雨村最终还是徇私枉法,胡乱判决了这件案子。冯家得到了不少烧埋银子,也就没有什么话说了。
贾雨村断完这件案子后,连忙写了两封书信,分别送给贾政和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信中不过是说 “令甥薛蟠的事情已经了结,不必过分忧虑” 之类的话。这件案子的主意都是葫芦庙那个还俗的小和尚、现在的新门子想出来的,贾雨村又担心他会对别人说出自己当年贫贱时的事情,因此心里一直很不安稳。后来,他终究是找了个借口,把这个门子远远地充军发配了,这才安心。
暂且不说贾雨村这边的事情,再说那个买了英莲、打死了冯渊的薛公子。他也是金陵人氏,原本是书香世家。只是如今这位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十分疼爱他,因为他是独苗,未免过于溺爱纵容,以至于他长大成人后一事无成。不过薛家十分富有,有家产百万,现在还掌管着内府的国库钱粮,负责采办各种物资。
这位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他五岁的时候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然也上过学,但不过是略识几个字而已,整天只知道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虽然他是皇商,但对于各种商业事务、人情世故,全然不懂,不过是依靠祖父留下的旧情分,在户部挂了个虚名,支取钱粮罢了,其余的事情都有伙计和老家人办理。他的寡母王氏是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妹妹,和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今年大约四十岁上下,只有薛蟠这一个儿子。她还有一个女儿,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宝钗生得肌肤莹润,举止娴雅。当年她父亲在世的时候,十分疼爱这个女儿,让她读书识字,她的才学比起哥哥薛蟠来,竟然高出十倍不止。自从父亲去世后,宝钗见哥哥不能体谅母亲的心意,不能为母亲分忧,便不再把读书写字当作主要事情,只专心留意针线活和家中事务,好为母亲分担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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