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先前所有的担忧、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最坏的结果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时,那种冲击力依然让所有重臣都感到一阵眩晕。工部尚书直接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摇晃。就连一向沉稳的郭质,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御座之上,苻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拿起那份沉甸甸的、仿佛带着灾区百姓哭嚎的军报。他的手,稳得可怕,但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是何等的惊涛骇浪。
他一字一句地看完,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底,烙在他的心上。决口宽度……水量估算……初步波及范围……虽提及太子等人已安全撤离,但……“下游村落,恐十不存一”……
他放下军报,抬起头。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但那血丝之下,却不再是之前的无力与彷徨,而是一种被巨大痛苦和残酷现实淬炼过的、近乎冷酷的平静,如同暴风雪来临前冻结的湖面。
“朕,知道了。” 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天灾无情,非战之罪。”
他没有时间去悲痛,没有资格去追悔。灾难已经发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并且,必须处理好这一切。
“即刻起,朝廷进入最高紧急状态!所有政务,一切以救灾为第一要务,为此让路!”
他站起身,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位大臣,开始下达一连串清晰而迅速的命令,语速快得惊人:
“敕令陈留、济阴、东郡及所有可能受波及之下游州郡!全力开放所有官仓、义仓,设立粥棚,接纳安置灾民!胆敢有延误、克扣者,无论官职,立斩不赦!”
“敕令太医署!立刻组织所有可用医师,携带防治伤寒、腹泻、外伤之药材,火速前往灾区!严令各地,必须确保饮水煮沸,深埋人畜尸体,全力防疫!疫病若起,罪同资敌!”
“敕令工部、户部!立即联合派出干员,前往灾区勘查具体灾情,统计损失,评估重建所需之物料、钱粮!朕要在五日内,看到初步方略!”
“传朕旨意,昭告天下:所有受灾郡县,免除三年赋税!所有死难者,朝廷从优抚恤!所有无家可归者,朝廷助其重建家园!所需钱粮,由国库和内帑共同承担!”
他的思维缜密,反应迅速,几乎涵盖了救灾的方方面面——安置、防疫、勘查、重建、抚恤。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因自然之威而感到无力的凡人,而是重新变回了掌控帝国命运、肩负万千生灵的帝王。灾难可以摧毁堤坝,可以淹没家园,但不能摧毁他的意志,不能动摇他稳定局势、救济苍生的决心。
朝会散去,重臣们带着沉重的使命匆匆离去。紫宸殿内,只剩下苻坚和寥寥数名内侍。他挥退了所有人,独自走到殿门前,望着东方那片依旧阴云密布、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天空。雨水飘洒进来,打湿了他的龙袍前襟,带来刺骨的凉意。
那里,浊浪滔天,生灵涂炭。那里,有他无数的子民正在冰冷的水中挣扎,有无数的家庭在瞬间支离破碎,有无数的哭声被风雨和波涛吞没。
一种混合着巨大悲伤、沉重责任、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的情绪,如同这连绵的阴雨,浸透了他的身心。他下令撤退,保全了数万青壮,却终究未能阻止这泽国千里的惨剧。这道黄河决口的伤疤,将永远刻在帝国的肌体上,也如同一个沉重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朕,或许……终究未能完全逆天而行……”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下一刻,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然,天灾虽猛,人心不可摧!朝廷不可乱!朕,更不能倒!”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是帝国前所未有的艰难时期。救灾、防疫、维稳、重建……千头万绪,困难重重。那些失去家园的亲人的百姓会如何?那些本就对朝廷不满的势力会否趁机作乱?国库能否支撑如此巨大的消耗?……
这一切,都是未知的挑战。
但他更知道,他必须挺住。他要用尽一切力量,去抚平这道伤口,去安顿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去重建那片被摧毁的家园。这不仅是为了帝国的稳定,更是为了他心中那份源自穿越者灵魂的、对这个时代人民苦难的悲悯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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