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肉香更浓了。娘把那锅爆炒的五花肉片铲进一个豁口的陶盆里，油汪汪亮晶晶。她又揭开旁边炖着骨头汤的瓦罐盖子，热气裹着鲜味涌出来，汤熬得白花花的。
“小丫，慢点吃。”娘轻声说，眼睛没离开锅台，手在旧围裙上擦了擦油灰。她把炒肉先放在炕桌上，又拿个干净碗，舀了满满一大碗奶白的骨头汤，汤里飘着几块炖烂的肉和萝卜。这碗汤，她放在了龙北琴刚擦干水珠的手边。
龙北琴没说话。他低头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汤里一点油星子晃着。他端起碗，很烫，吹了几下，声音像刮沙土：“柱子那边…弄好了。人死不了。”
“嗯。”娘应了一声，用木勺搅了搅汤罐，声音低了点，“伤重…得养着。钱…给得多吧？”她没看儿子，但话里透着点不安。二十两银子，太吓人了。
“该给的。”龙北琴声音硬邦邦。他吹开汤上飘着的油花，小心喝了一口。烫！那纯粹的骨汤鲜味儿钻进喉咙，把他嘴里那条血腥山路带回的土腥气压下去不少。一股暖意顺着食道滑下去，绷着的皮肉都松了点。
小丫捧着碗，缩在热灶台边的草墩子上，小口吃着肉片拌饭。她偶尔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一眼坐在桌边的龙北琴，看到他喝汤时微皱的眉头松开了一点，自己也跟着又夹了片肉送进嘴里。嚼得安静。
饭吃了一半。小丫碗空了。娘给她碗里又添了勺肉汤泡饭。这时，院门口传来一点响动。
赵强的脑袋伸进来，脸上还带着点刚才抬人的紧张：“北琴哥！村长…醒了！醒了就骂！骂娘！骂土匪！骂自己窝囊！让你得空去一趟！”他眼神扫过屋里冒热气的汤和油亮的肉，吞了口唾沫。
“骂啥？有力气骂就死不了！”龙北琴端着汤碗，头都没抬，声音闷在碗沿里，“让他先灌几口热乎的！别把嗓子骂劈了！”
赵强被他这硬邦邦的话噎了一下，挠挠头：“诶！那…那我回了啊哥！灶上还热着给村长婆娘送去的米汤呢！”说完缩回脑袋跑了。
娘默默地把一块大点的排骨夹到龙北琴饭碗顶上：“那点金子银子……柱子家一份，救小丫使了大头……还剩几块？这老些银子招风……”她声音更低，几乎听不见。
“我有数。”龙北琴放下汤碗，抄起筷子把那块排骨扒拉进嘴里，嚼得用力。骨头在牙齿下发出咔咔的轻响。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桌上油灯的豆大火苗，里面没什么情绪，像是盛满了这屋里温热的雾气，又像是什么都没装下。
人间当铺：情绪值波动平缓。未结算情绪值余额充裕超过八百万。宿主基础生理指标稳定。力量辅助融合度：98%。守护符箓村落状态：稳定待机。
夜渐渐深了。屋外寒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咽似的怪响。
龙北琴躺在炕上最外边。小丫睡在娘身边，隔着他两尺远。小姑娘被子盖得严实，只露着半张小脸，在油灯吹灭后残余的一点炭火微光里，似乎睡得安稳了些，连细微的呼吸都听不见。
龙北琴闭着眼，却根本没睡。
脑子里反复跳着那条血腥山路的画面：倒下的骡子，惨叫的土匪，张麻子临死前爆凸的眼球……还有老鸨那张涂着厚粉、挤出谄笑、眼神深处却淬着剧毒的脸！春香楼那股油腻腻的香风，混着后院破屋里的血腥霉气……那张金砖砸在门槛上的巨响！
他知道。这事没完。那贪婪的毒蛇，绝不会因为咬了一嘴铜钱就缩回洞去！那三百万情绪值带来的凉意，此刻像冰水一样缓缓浸透心口，压住了刚刚喝汤的那点暖热。
金子银子的光太招眼。砸出去的金砖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老鸨当时抱着金子的样子，那眼神……恨不得扑上来把他骨头都嚼了！没抢到更多，她会甘心？她那种人……只会恨入骨髓！她会像毒蛇一样钻进最脏最黑的地方，去找到能替她亮出毒牙的恶鬼！
人间当铺：风险预测模型启动。高概率敌对目标“春香楼老鸨”行为模式分析：极端贪婪驱动83.7%，仇恨累积92.1%，寻求强力外部武装报复98.5%……分析完毕。建议：主动侦察，区域警戒提升。是否消耗能量启动侦察模块？
龙北琴拒绝了提示。不需要。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条毒蛇在干什么。他更担心的是家里。守护符箓罩着村子，但能挡得住真正的亡命之徒带着破甲的弓弩吗？他能打十个，甚至更多。但如果对方躲在暗处放冷箭呢？目标是娘和小丫呢？
他身体里那股日夜奔流的暖流似乎奔腾得更急了些，无声地在筋骨皮肉里鼓荡。融合度逼近极限带来的感知像蛛网一样无声张开，细微地捕捉着屋外寒风的每一次转向，屋顶耗子爬过的每一丝轻响。
突然！他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侧耳倾听。夜枭的叫声？又不像。风穿过村口那棵枯树空洞的声音？也不对。那声音……像是隔着很远、从山路方向传来的？微弱的……点状的……马蹄钉铁掌踩踏冻土的路？声音碎，但急促！而且……不止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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