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光被铅灰色的浓云死死压住,吝啬地漏下些许惨白,映照着金陵城一夜风雪后的狼藉。积雪覆盖了街巷的污秽,却掩不住那骤然紧绷、如同拉满弓弦般的肃杀气氛。一队队顶盔贯甲的京营兵士取代了平日的巡街衙役,刀枪的寒光在雪色中格外刺眼。城门处更是重兵云集,对进出人等严加盘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昨夜皇史宬的骚动、那响彻夜空的追捕呼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涟漪已迅速扩散至全城。而将这压抑推向顶点的,是那在清晨时分,由快马信使携带着,如同雪片般洒向大街小巷、城门隘口,乃至附近州府县衙的——海捕文书。
“钦犯辛诚,原皇史宬修撰,身负皇恩,品行不端,于昨夜戌时三刻,潜入奉天殿,盗走传国玉玺(仿品),罪证确凿,实乃十恶不赦!现画影图形,悬赏通缉!有提供线索、协助擒获者,赏银万两,赐田百顷!有胆敢窝藏、知情不报者,与钦犯同罪,株连九族!”
冰冷的公文措辞,配合着那张虽然略显粗糙,却将辛诚眉眼神韵捕捉了七八分的画像,如同最刺骨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万两白银,百顷良田!这对于寻常百姓、江湖草莽,乃至一些低阶官吏兵士而言,是一笔足以颠覆命运的巨额财富!贪婪的目光在无数双眼睛中闪烁,搜寻着与画像上相似的每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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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靠近城墙根的一处废弃皮匠作坊内。空气中还残留着早已腐朽的皮革和硝石混合的怪异气味。角落里,用破木板和烂草席勉强搭成了一个避风的狭小空间。
辛诚靠坐在冰冷的土墙上,脸色比外面的积雪好不了多少。肩胛骨处传来的剧痛一阵阵侵袭着他的神经,那是撞破皇史宬高窗时留下的创伤,虽已用撕下的衣襟简单包扎止血,但显然伤及了筋骨。更麻烦的是内腑,强行催动“无想心域”和撞窗的冲击,让他原本就未痊愈的旧伤再次加重,胸口烦恶,气血运行滞涩。
然而,身体上的伤痛,远不及此刻心中的冰冷与沉重。
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昨夜,他凭借对京城街巷的熟悉和风雪掩护,如同受伤的孤狼,躲过了数次搜捕队的围堵,侥幸逃到了这处与沈青棠约定的、以备不时之需的隐秘据点。他原本打算稍作喘息,便带着沈青棠立刻设法离城。但当他抵达时,却发现沈青棠并未在此等候,只在约定的隐蔽处,找到了一枚她留下的、代表“有变,勿往,另寻时机汇合”的暗号。
这让他心急如焚。青棠的“同心蛊”虽暂时压制,但状态极不稳定,她独自在外,危险倍增。是城内搜查太严她无法抵达?还是她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主动避开以免牵连他?
他不敢细想,只能强压焦躁,在此等待,希望沈青棠能寻机找来,或者,能等到一个出城的缝隙。
但缝隙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窗外街道上,兵士们高声宣读海捕文书的喧嚣,以及那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巨额赏格。
“万两白银……百顷田……呵呵……”辛诚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这手笔,当真阔绰!“空心人”为了坐实他的罪名,将他逼入绝境,真是不遗余力。如今,他不仅是官府明面上的钦犯,更成了整个江湖、乃至无数利欲熏心之辈眼中的“移动金库”。
真正的……天下皆敌。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想心域”因伤势和心神震荡无法全力推演,但他必须思考出路。
硬闯城门,在重伤之下,面对重兵把守,无异于自杀。
留在城内,随着搜查力度加大,这处据点被发现的概率与日俱增,且沈青棠下落不明,他不能久留。
必须找到青棠,必须出城。但路在何方?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并非风雪声的窸窣响动,从废弃作坊的入口处传来。
辛诚瞬间警醒,忍着剧痛,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挪到一堆废弃的皮料后面,屏住呼吸。是搜捕的兵丁?还是被赏金吸引来的江湖人?
脚步声很轻,带着迟疑和谨慎,只有一个人。
一个压得极低、带着试探的声音响起:“辛……辛先生?是您在里面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辛诚眉头微蹙,迅速在记忆中搜索。是那个在皇史宬打杂、有些木讷寡言,曾因家中老母病重,被他偶然帮衬过几次的年轻杂役,名叫阿七。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是巧合,还是……
辛诚没有立刻回应,依旧隐匿着气息,仔细观察。透过皮料的缝隙,他看到阿七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袄,脸上带着冻出的青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奇怪的决绝。他手里没有兵器,只有半个冻得硬邦邦的窝头。
“辛先生,我知道您可能不信我……”阿七的声音带着哭腔,“外面……外面全是抓您的告示,赏钱……赏钱好多……但我阿七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您上次帮我娘请大夫,我……我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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