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猎径的崎岖,远非官道可比。枯枝败叶与冰雪混杂,脚下湿滑难行,陡坡断崖层出不穷。辛诚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粗树枝,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陈三叔赠予的粗面炊饼早已下肚,那点微不足道的热量早已被严寒和体力消耗吞噬殆尽。肩头的伤处,在敷上草药后,灼痛感稍减,但内里的炎症并未消退,一阵阵的眩晕和发热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时间在痛苦与跋涉中变得模糊。只记得天空忽明忽暗,风雪时停时续。他不敢生火,不敢停留过久,只能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朝着落霞渡的方向,机械地挪动脚步。
意识时常游离。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皇史宬那高高的书架之间,看到了冯保那阴鸷冷笑的脸;又似乎看到了沈青棠苍白的面容,感受到她体内“同心蛊”发作时那令人心碎的颤抖与冰冷。这两种景象交织,如同梦魇,催逼着他不能倒下。
然而,身体的极限,并非单靠意志就能完全跨越。
在穿越一片被积雪覆盖的乱石坡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再次失去平衡,沿着陡峭的石坡翻滚下去。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石块撞击着他的身体,树枝刮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肤。最终,他重重地摔在坡底,背心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在雪地上溅开刺目的红斑。
他趴在冰冷的雪地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后背被撞击处,传来骨头仿佛碎裂般的剧痛。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嗡嗡作响,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似乎都已失去。
完了吗?
就要倒在这里了吗?
青棠……还在等我……
不!不能!
他猛地一咬舌尖,强烈的刺痛让他涣散的意识强行凝聚了一丝。他挣扎着,用双臂支撑起上半身,试图爬起来。但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喝声,从石坡上方传来。
“在下面!快!围住他!”
“哈哈!真是老天爷赏饭吃!这都能让咱们撞上!”
辛诚心中猛地一沉,艰难地抬头望去。只见石坡上,迅速跃下七八条身影。这些人并非官兵打扮,也不是普通村民,而是一群衣衫各异、兵器五花八门的江湖客。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几近九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土黄色僧袍,却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和坚实的肌肉。他脑袋光溜溜的,没有戒疤,反而留着短短的硬茬头发,面容粗犷,眼神凶狠,带着一股浓烈的戾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蒲扇般的大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隐隐泛着一层暗金色的光泽。
“是‘金刚掌’释空!”辛诚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号。此人曾是少林寺弟子,天赋异禀,练就了一身横练功夫,尤其擅长大力金刚掌,但因性情暴戾,屡犯戒律,最终被逐出少林,沦落江湖,成了有名的黑道人物,嗜杀成性,且极为贪财。没想到,连这等人物也被万两赏银吸引而来。
释空看着坡底狼狈不堪、口吐鲜血的辛诚,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狞笑道:“姓辛的小白脸,看来佛爷我运气不错!你这颗脑袋,值钱得很呐!”
他身后那些江湖客也纷纷鼓噪起来,刀剑出鞘,眼神贪婪地将辛诚围在中央。
辛诚心知不妙。若是平时,他或可凭借“无想心域”与身法与这释空空周旋,寻找破绽。但此刻,他重伤在身,内息紊乱,连站立都困难,如何能与这以刚猛霸道着称的叛徒僧人对敌?
他强提一口真气,试图运转“无想心域”寻找生机,但神识刚刚凝聚,便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剧痛从脑海深处传来,眼前金星乱冒,推演能力几乎完全停滞。伤势太重了!
“佛爷我没耐心跟你耗!”释空显然也看出辛诚已是强弩之末,不欲多言,大步踏前,右掌猛地抬起。那手掌在运功之下,仿佛瞬间胀大了一圈,暗金色的光泽更加明显,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掌风,毫无花巧地朝着辛诚的天灵盖直拍而下!正是少林绝学——大力金刚掌!掌未至,那凌厉的劲风已压得辛诚呼吸滞涩,周围积雪都被逼得四散飞溅!
这一掌若是拍实,便是铁打的头颅也要粉碎!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辛诚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的疯狂!他不能死!他若死了,青棠怎么办?她的蛊毒谁解?她的冤屈谁雪?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也是唯一可能的选择!
他没有试图去格挡或闪避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而是猛地一拧腰,将原本就受伤的后背,强行转向释空,同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要害!
他在赌!赌释空这一掌旨在立毙他,不会变招!赌自己重伤之躯,硬受这一掌,或许还能留下一线生机,而不是被直接拍碎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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