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不停工，晚上船坞顶的汽油探照灯亮，白光把坞底照得跟白天一样，连小石子都看清。工人分两班倒，一班干十二时辰歇十二时辰，饭在工地吃 —— 早造好一天，海疆就早安稳一天。
工匠们像蚂蚁在钢骨架间钻。有的蹲龙骨下干活，腰弯得低；有的爬船肋上，脚踩钢条抓架子，怕掉下去，动作麻利，手上都是老茧，一看就是老手。
有的拿特制死扳手拧大螺栓，螺栓比手指粗，螺纹深，得两人一起拧，一个扶扳手一个后面压，脸憋通红喊：“一二！使劲！再拧半圈！” 有的扶船肋盯地上的线，喊：“往左半寸！对，刚好对齐！” 有的拿猪鬃刷，给接口刷黑漆防腐蚀，刷得匀，没漏一点。
每个人都专注手里的活，不敢马虎 —— 这是出海打仗的船，螺丝没拧紧、漆没刷匀，到海上船沉人没，不是小事。
饭点，伙房推小车来，两大木桶，一个装糙米饭，一个装咸鱼干和煮青菜。工匠们蹲钢骨架旁，接碗盛饭就着鱼干吃，有的边吃边说：“今天鱼干够咸，能多吃半碗！”“赶紧吃，吃完还得装那几根船肋！” 吃完递碗擦嘴，接着干。
船坞旁专建了几座厂房，跟坞一起造的，方便运材料。厂房是钢管柱、铁皮顶，风一吹 “哗啦啦” 响像下雨，里面机器声没停过，打铁的 “叮叮当当” 混着电机的 “嗡嗡隆隆”，热闹得很。
左厂房里，放着巨舰的 “心脏”—— 大型蒸汽轮机。银灰色厚钢板外壳，焊着像蜘蛛网的管道，管道缠保温棉防散热。工匠们围着转，有的拆零件拧扳手，汗滴机器上秒干；有的装黄铜齿轮，小心翼翼对齐齿牙，怕装错；有的拿卡尺量尺寸，精确到毫米，时不时点头。
角落堆着半尺厚的装甲钢板，每块重几百斤，是特种钢轧的，表面平得指甲划不出印，得用起重机勾吊环搬，生怕碰坏 —— 这钢板贵，坏一块赔不少钱。这些板是给船装装甲的，能挡炮弹，装在船身周围像穿铁壳。
右厂房里，车床加工着比磨盘大的圆形炮塔座圈，上面密密麻麻的尖齿牙，用来带动炮塔转。车床转得 “吱呀” 响像老木头声，火花从钢铁接触处溅出来，红白相间带火星，落地上秒灭留黑点。工匠戴玻璃护目镜，紧盯座圈不分心，握操纵杆调速度，确保齿牙尺寸准。
阿牛管动力组，这段时间住车间，没回家。他家在镇上，走路半个时辰就到，可他没时间 —— 每天要画图、盯零件、试机器，连睡觉都在车间角落的稻草床，盖着工装。
他带十几个工匠，整天围着蒸汽轮机较劲儿。有的拿手绘图纸蹲地上聊，研究怎么提功率 —— 西夷船跑十五节，他们要跑十八节；有的拆旧零件用煤油擦，琢磨怎么减故障，海上没地方修，坏了船就动不了，只能等着被打。
传动轴是个大难题，比想的还难。要连蒸汽轮机和螺旋桨，得结实抗住劲不扭断，还得灵活带动转不卡壳。之前试了几次，有的用普通钢太脆，一使劲 “咔嚓” 断像掰筷子；有的用生铁铸太硬，转起来 “咯吱” 响，都不行。
阿牛拿根断传动轴翻来覆去看，琢磨半天拍大腿：“换北境特种钢！又硬又有韧性，肯定行！” 赶紧让学徒去调材料，还叮嘱：“跟钢铁厂说，要最快速度，别耽误工期！”
动力组的工匠跟阿牛一样拼。
有人连干二十多时辰，眼睛熬红，困了就在草堆眯会儿，醒了接着干；有人手被机油泡得发白裂口子，渗着血，贴块布缠两圈绳子，接着拧螺栓，疼了就咬牙。
每次试蒸汽轮机，大家都围旁边盯仪表盘，看转速够不够、压力稳不稳，心提到嗓子眼。“转速够了！达预期了！” 看表的工匠喊，大家松口气，阿牛却没放：“再转两时辰，测稳定性！” 他声音都哑了，是说话多没休息好，眼神却还亮。
所有人都懂，他们造的不只是船。
是移动的国土 —— 商船在海上遇西夷海盗，这船能护着，开到哪哪就是乾朝地盘。
是漂浮的工业奇迹 —— 蒸汽轮机、装甲钢板、炮塔，都是乾朝顶尖技术造的，比陆地上的工厂还复杂。
是定海权的兵器 —— 现在西夷军舰在海上横冲直撞，抢商船占小岛，有了这船，就能跟他们抗衡，不让他们欺负乾朝船队，这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星火港的海风，从早到晚吹，带咸腥味、钢铁味、燃油味，闻久了也习惯了。
海边旗杆上，乾朝龙旗猎猎响，黄面黑纹的龙爪张开，路人见了都停下敬礼 —— 这是乾朝的旗，是他们的念想。
远处海面，偶尔有西夷商船过，白帆印着十字架或狮子，路过时总放慢速度，船上人趴在栏杆偷偷看船坞，有的还拿望远镜 —— 可离得太远，只能看见高龙门吊，啥也看不清。
工人不理这些船，只顾埋头干活 —— 早造好一天，西夷就不敢再在乾朝海面晃悠。
可动力系统的坎还没过。蒸汽轮机转速够了，传动轴强度却差一点，刚才又试了次，装上去转半个时辰，卸下来看还是有点变形，没达标不能用。
阿牛攥着检测报告，红笔圈的不合格处扎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心里急 —— 动力是巨舰的心脏，传动轴搞不定，造舰工期得拖，说不定还影响五年规划。
沈括也过来帮着想，拿传动轴图纸跟阿牛坐车间木板上，图纸铺腿上凑头琢磨。想了几个方案，有的太复杂工匠做不了，有的太简单强度不够，都不妥。
就在这时，卫兵匆匆跑进来行礼：“报告！外面来几个西夷人，穿得整齐说自己是工程师，想来参观车间，还带了洋糖当礼物！我看他们眼神不对，是想探蒸汽轮机的技术！”
阿牛和沈括对视一眼，眼里满是警惕 —— 这西夷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时候来，肯定没安好心，这洋糖，就是裹着糖衣的 “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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