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室内的空气,在月殇(拉普兰德)那番拒绝神座的宣言与永恒解析度意外跃升带来的震荡中,尚未完全平复。那五个百分点的增长,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烙下了对“永恒”概念莫测本质的深刻敬畏。它并非奖赏,更像是一种认同——对某种截然不同道路的、来自宇宙底层规律的奇异认可。
大黑塔的投影在轻微的波动中重新聚焦,仿佛刚才那番变故也触动了祂的某种深层计算协议。良久,祂那带着多维回响的声音再度响起,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月殇身上拉回,引向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根本的议题。
“丹恒的猜想,月殇的抉择,都触及了一个核心问题: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其运行的‘规则’或‘舞台’,究竟是何等模样?” 大黑塔的声音肃穆起来,投影开始勾勒出复杂的光影结构,“诸位天才的探索,我的观测,以及‘万化之轮’那超越现世的部分蓝图…指向了一些关于宇宙构造的…可能图景。”
光影逐渐凝聚,形成一幅令人目眩神迷的图景。
最初,是无数纤细、明亮、色彩各异却又相互交织的 “线” 。这些线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光之河流,在无尽的黑暗中奔腾、交错、编织。每一道“线”,都散发着独特而强大的概念性气息——有的锐利如箭,带着永不满足的追猎意志(巡猎);有的厚重如山,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守护光辉(存护);有的暴烈如火,弥漫着纯粹否定的终结渴望(毁灭);有的和谐如歌,流淌着统一共鸣的温暖波长(同谐);有的神秘莫测,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知识与解答(博识)……至少有二十多种截然不同、却又都恢弘至极的“线”。
“命途。” 瓦尔特低声说,眼中映照着那些光流。
“是的,命途。”大黑塔肯定道,“但不止于此。看它们如何交织。”
只见这些奔腾的光之命途,并非各自孤立前行。它们在无限的时空中相遇、缠绕、竞争、合作,如同最顶级的工匠手中的丝线,共同编织着一张覆盖一切、渗透一切、定义一切的、无限复杂的立体光网。这张网,就是宇宙本身最基本的“存在结构”。物质、能量、时间、空间、意识、文明、生命、死亡…一切可感知与不可感知的现象,都是在这张由诸命途之力共同编织的“巨网”上振动、显现、演化的‘节点’与‘波纹’。
“任何人,任何存在,从诞生意识的那一刻起,其思想、行为、命运轨迹,便已不可避免地在这张‘存在巨网’上留下了扰动,并被相应的命途之线所捕捉、牵引,或排斥。”大黑塔解释道,“所谓‘踏上命途’,便是个体的振动与某一条或几条‘线’产生强烈共鸣,从而能更清晰地感知并借取其力量。令使,则是其振动频率与某条‘线’的源头(星神)高度同步,获得了代表该‘线’编织特定图案的权能。而星神…”投影指向那些最粗壮、最明亮的光之河流的源头,那些模糊却无比强大的光影,“祂们就是这些‘线’本身最强烈的聚焦点与驱动源,是这张巨网最核心的‘经纬’。”
众人屏息看着这张恢弘、复杂、美丽到令人窒息,也森严到令人绝望的“命途巨网”。它解释了为何力量有源头,为何命运似乎有迹可循,为何星神能够拥有那般伟力——祂们本身就是构成宇宙舞台的基本规则的一部分。
“那么…‘终末’呢?” 三月七忍不住问道,目光在那纷繁的光网中搜寻,“那张‘从未来写向过去的网’在哪里?”
大黑塔的投影微微转动,指向光网的一个…特异区域。那里,光网的色彩变得异常黯淡、扭曲,所有的“线”流经那里时,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走了光芒与活力,变得灰败、脆弱,最终趋向于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平直”与“寂静”。那里并非没有“线”,而是所有的“线”都在那里走向同一种结局——消散、湮灭、归于无意义的“空”。那是一种逆向的编织,一种解构的进程,仿佛一张精心刺绣的华毯,被从边缘开始,一针一针地、不可逆转地拆解成最初散乱的丝线,直至空白。
“那就是‘终末’命途在‘存在巨网’上的体现。”大黑塔的声音低沉,“它并非一条独立的、色彩鲜明的‘线’,而是作用于整张网的‘拆解法则’与‘最终归趋’。它从‘未来’(对网而言是尚未被编织或正在被拆解的部分)向‘过去’(已编织完成的部分)渗透,所过之处,命途之线的振动减弱,交织结构松动,节点暗淡…最终,一切都将回归这张网编织之前的‘虚无’状态。末王(The Finality)或许就是这种‘拆解法则’的人格化或意识焦点。”
这图景比任何描述都更直观地揭示了终末的恐怖。它不是外来的毁灭者,而是宇宙结构自身蕴含的、指向彻底寂灭的内在程序。
“如果宇宙是这张‘命途巨网’…” 星(那位特殊的灰发少女)开口了,她的声音带着独特的质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那么,这张网之外呢?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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