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几乎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已经积成了令人绝望的深度,彻底淹没了脚踝,每一次艰难地抬脚与落下,都仿佛不是踩在土地上,而是陷在由血肉和死亡混合而成的泥泞沼泽里。每一步沉重地踩下去,脚下传来的不再是土地的坚实感,而是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骼被碾碎的闷响——那声音黏腻而压抑,早已分不清是来自狰狞妖魔的残骸,还是不久前还并肩作战、此刻却已支离破碎的同伴。
一位极为年轻的修士,正用一柄从中断裂、灵性尽失的仙剑勉强支撑着身体。他的裤腿被某种可怕的力量齐膝撕烂、扯碎,裸露出的那截胫骨惨白得刺眼,上面竟深深嵌着一片边缘锋锐、闪着幽暗光泽的妖魔鳞甲。滚烫的鲜血正顺着那异族甲片的狰狞边缘,一股股、一滴滴地不断淌下,在他脚边那片被血浸泡透的土地上,汇集成一道道蜿蜒曲折、细小却触目惊心的猩红溪流。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已然彻底失去了焦距,只是凭借着一丝残存的本能,机械地、一次又一次地挥动着那柄残剑,徒劳地砍向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扑来的可怖妖魔。剑刃上原本流转不息的护体灵光,此刻已黯淡微弱得如同狂风中被层层浓雾笼罩、下一瞬就要彻底熄灭的残烛,摇曳欲灭。
就在刚才,还在他身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师弟,小心!”的师兄,此刻……已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只依旧紧紧攥着他被血污浸透的衣角的断手。那手腕处的断裂伤口切面惊人地平整,清晰地昭示着主人是在一瞬间被无法抗拒的巨力生生撕裂了躯体。
“杀……杀啊……”年轻修士无意识地喃喃着,从他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嘶哑得完全变了调,活像一架破旧不堪、四处漏风的老风箱在苟延残喘。当又一只妖魔那带着冰冷寒光和森然倒刺的利爪,猛地从他腹部穿透而过时,他甚至奇异地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剧痛,只是下意识地、茫然地低下头,看着那只沾满自己温热血液的爪子从自己后背猛地穿出,爪尖上还挂着几块被撕裂的、模糊难辨的内脏碎块。就在这一片混沌与绝望之中,他布满血污的脸上竟突然扯出了一个扭曲的、怪异无比的笑容,笑得眼泪和着脸上纵横的血迹一起疯狂地淌下来:“终于……可以……歇歇了……”
而这,绝非战场上的孤例。如此惨烈至极、令人窒息的场景,正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战场每一寸焦灼的土地上,无情地、反复地轮番上演。
在后方那尚且算得上一处屏障的城墙箭楼里,衍天宗残存的弟子们惊恐地挤作一团。他们手中用以推演天道、占卜吉凶的罗盘,其上的指针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旋转着,最终在一阵剧烈的震颤后,伴随着一声清脆又绝望的“啪”的裂响,整个罗盘竟当场崩裂成了数块!为首的那位长老,面色灰败,眼神中已是一片死寂的绝望,他颤抖着手,掐断了用于测算天机的第七片古老龟甲。他死死盯着龟甲裂纹中所呈现出的那个毫无生机、万劫不复的死局征兆,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两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干涩地说道:“都……散了吧……天命如此,非人力……强求可得。”
一位年纪尚轻的衍天宗弟子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强烈的不甘与愤怒,他死死攥紧拳头,以至于指甲都深深地嵌进了掌心,刺出了血痕:“可是长老!您看看下面!下面还有那么多人在拼死血战啊!”
“拼?”长老猛地转过身,抬手指向箭楼窗外那尸积如山、血流成海的恐怖景象,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苦涩笑容,“你看看那下面到底是什么?那不是希望,那是用无数条活生生的人命,一刻不停地、徒劳地填出来的短暂僵持!我们……我们到底还有多少条命可以去填?!那些来自外域的异族,它们的兵力是我们的十倍!甚至更多!还有那尊屠天大妖,它的恐怖魔力能让它的爪牙根本不知疼痛、不懂恐惧、永不死亡!而我们呢?我们的修士……他们会疲惫、会受伤、会感到钻心的疼痛、更会……怕死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城墙下方骤然传来的一声极其凄厉、充满了极致痛苦与绝望的尖锐惨叫猛地打断。那叫声划破了混乱的战场喧嚣,直刺箭楼中每一个人的心脏,让所有人的血液瞬间冰冷到了极点。
一名金丹期修士被三只凶残的妖魔团团围住,它们尖利的爪牙撕扯着他的身躯,血肉横飞,最终被残忍地分了尸。修士的本命法宝“烈火幡”在半空中激烈地挣扎着,明灭不定地闪烁了两下,仿佛在为主人的逝去而悲鸣,最终“噗”地一声彻底熄灭,无力地坠落在浸满鲜血的泥洼之中,溅起一片暗红。箭楼之中,一片死寂笼罩了每一个人。年轻的弟子们怔怔地望着那面坠落的幡旗,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突然,有人抑制不住地低低啜泣起来。是啊,他们并非无畏——他们会感到疼痛,会害怕死亡,会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消失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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