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
普塔赫摩斯的声音沙。他握着卷好的羊皮纸,纸的边缘被他的手指捏出一条波。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低问。
“要不要告诉陛下……真实。”
“什么是真。”
梅杰杜反问。他的眼里有光,光不大,却稳。他在这一个对问里把选择放在对方面前。他慢慢解释。
“真实可以是神域带走了她。也可以是她去了一处我们暂不能言说的地方。还可以是我们必须给王的一盏灯。”
“灯。”
普塔赫摩斯重复。他苦笑一下,他很懂。他转眼看王宫方向,光在他的瞳里留下影。他压下喘息,点头。
“今夜,祭与学要走成一条。”
“本来就是一条。”
梅杰杜侧身示意,他与普塔赫摩斯并肩下石梯。他们走路的节奏很像,两人的呼吸在夜里有度。中层风更缓,暖香淡了一层。两名小祭在廊角打盹,听见脚步一榻就起,叩拜。梅杰杜抬手,示意免礼。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一息,他的心也在这一息里停了一息。他想起她一句笑话“别太古板”。他笑了很浅一线。
王宫外廊的火把一盏接一盏,火在风里微微往一边倾。柱影在地面上压出方方的暗。卡恩站在门口,像一块石,刀柄在手。他目光紧盯着门楣的符,喉结滚了一下。他想稳,他稳住。阿尼娅抱着陶罐蹲在柱下,眼睛红,鼻头也是红的。她抬头看梅杰杜,犹豫一瞬,跑两步,差点绊到自己的裙角,稳住了。
“梅杰杜大人。”
她的声音细,像砂滑过石面。
“主人……会不会疼。”
“不会。”
普塔赫摩斯抢先。他的声音温。他把“换舟”两个字在心里说了一遍,才敢说出口。
“她只是换舟。”
阿尼娅愣了愣,像听懂了,又像没懂。她抱紧陶罐,眼睛里浮出一点微弱的笑。这笑只闪一下,便被她自己压下。
门扉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木响,像衣摆擦过床沿。卡恩的背微微更直。他没有回头,他把眼神更紧地钉在门口。梅杰杜朝他点头,走到门边停。拉美西斯从门里出来。他的衣襟敞了一寸,衣带垂在腰侧。他的头发潮,汗在颈侧凝成细小的亮。他的步子稳,却像被重物锁住了脚踝。他把手按在胸,按在那枚青金石上。他没有看谁,他直接看向梅杰杜。
“大祭司。”
他的声音哑。他像从火里走出来,嗓子还在冒烟。
“她……又走了。”
“又”字一出来,廊下的风像被切了一线。卡恩的手在刀柄上收紧又放开。阿尼娅蹲下去,把陶罐抱得更紧。普塔赫摩斯下意识握住他腰间的笔,指节发白。
“她去哪里。”
拉美西斯一步上前,抓住梅杰杜的袍袖。他很快松开。他把手收回,握紧又松。他像从一个没有底的地方捞自己的魂。他眼里是黑,他在黑里找一个字。他不挑。他此刻只要一个字。
“法老。”
梅杰杜扶住他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稳,像祭台的石。
“听我。”
拉美西斯没有点头。他只是看。他把自己的魂在这一眼里交出来。他需要一个能放在胸口的词。
“神女并非离去。她暂回她所来自的星辰之海,回到诸神居所。”
梅杰杜每一个字落得清。他不使用复杂词,他不让任何可被怀疑的句子冒出。他停了一息,看拉美西斯期待又绝望的眼。他把权杖往身侧一靠,空出双手。
“她来,为指引与祝福。她住在我们中间,为教我们如何修治河,如何抚恤人。今夜使命暂止,彼方召她回。诸神给她嘉奖。”
“嘉奖。”
拉美西斯重复。他的唇角抖了一下,又稳。他的眼里忽然有火,他像要将夜点燃。他上前一步,抓住梅杰杜袖,他声音几乎要裂开。
“那她还会回来吗。”
“她还会回来吗。”
他连问两遍。第二遍轻,像怕惊走希望。他把眼贴近大祭祀的眼,他在里面找一个字。
梅杰杜不躲。他在这双近到可以看见血丝的眼里看到很多。他看到一个年轻王的后怕、依赖、疯狂、自控。他看到他压在最深处那一点温柔,那一点只为一个人开的地方。他不让自己目光下滑,他怕一滑王就坠。他把声音压稳,按节律说话。
“法老。星的运行自有其轨。神女之力,超越凡俗。若她与埃及的缘未尽。若她对您之爱仍存。”
他在每一个“若”上给路。
“只要您的国足够强。您的信足够虔。您的念足够深。”
他把最后一句说得极慢。
“她便会循星指,再临凡世。”
拉美西斯盯着他。卡恩在旁吐了一口没声的气。阿尼娅抱罐的手指节白了一层。普塔赫摩斯把手按在胸口,像要把跳太快的心稍微按慢。
“星指。”
拉美西斯低声。他闭眼,睫毛在脸上落下轻影。他像在与体内的兽握手言和。他把兽按进笼。他关门,他用力。他睁眼。他的眼里有一条硬线。他忽然转向普塔赫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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