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澜独自立于巨岩之上的背影,如同一根钉入动荡天地的冰冷楔子,既是令人不安的变数,又在无形中成为了某种混乱秩序下的“定海神针”。他内心的波澜与挣扎,外人无从得知,但那日救援小妖、以及灼璃道歉后他细微的态度变化,却像隐秘的风声,在幸存者之间悄然流传,催生出一种微妙的、名为“希望”的脆弱萌芽。
这萌芽,在愈发严峻的形势逼迫下,迅速生长。
魔神复苏的迹象已不再是模糊的预言,而是切肤之痛。天地灵脉哀鸣不止,灾变频仍,魔物如潮水般自各个角落涌出,规模与实力都在稳步提升。零星势力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被轻易碾碎的消息不断传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葬风岭残存的联军营地,最大的那座、原本属于清虚真人的议事营帐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修仙界各宗派的代表、妖族几位硕果仅存的长老齐聚一堂,个个面色沉重,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色。
“不能再各自为战了!”一位脾气火爆的妖族熊王拍案而起,声如洪钟,震得帐篷顶簌簌落灰,“魔神还没真身降临,咱们自己就先要被打散了!必须联合!把所有还能拿得起兵刃的,喘着气儿的,都联合起来!”
“熊王所言极是。”一位仙风道骨、但此刻道袍也沾了尘灰的老道长叹一声,“然,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这抗魔联军,需有一位能服众、更有足够实力震慑内外、统筹全局的统帅方可。”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服众?实力?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敬畏或恐惧,都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帐外,飘向那块高耸的巨岩,飘向那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黑色身影。
除了他,还有谁?
清虚真人环视众人,将各色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缓缓起身,拂尘轻摆,声音沉凝:“诸位之意,老道明白。青澜阁下……实力冠绝当下,毋庸置疑。然其心性……诸位亦有所见。推举其为统帅,无异于执双刃之剑,福祸难料。”
“可除了他,还有谁能抵挡魔神之威?”有人低声反驳,“难道指望咱们这群老弱病残去跟魔神将硬碰硬吗?”
“是啊,清虚道长,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眼下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帐内议论纷纷,最终,意见竟奇迹般地趋向一致——尽管带着巨大的忐忑与不安。
一直趴在角落打盹(假装)的胡月竖起耳朵听着,心里直打鼓:让那煞星当统帅?好家伙,这是准备把联军直接改编成“深渊拆迁队”吗?以后打仗是不是都不用阵法了,直接让他上去一口气吹没了完事?
商议既定,清虚真人作为目前名义上的最高决策者,不得不硬着头皮,率领着几位德高望重的代表,朝着青澜所在的巨岩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踩在刀尖上。
灼璃远远看着这一幕,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她不知青澜会作何反应。是嗤之以鼻?是冷漠拒绝?还是……?
清虚真人在距离巨岩十丈外停下,深吸一口气,运起灵力,将众人的推举之意,以及当前危如累卵的局势,尽可能清晰地陈述出来。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故此,吾等一致恳请阁下,出任抗魔联军临时统帅,统御各方,共抗魔劫!望阁下以苍生为念!”说完,他深深一揖到底。身后众人也齐齐躬身。
巨岩之上,青澜缓缓转过身。
熔金色的竖瞳俯视着下方那群姿态恭敬、内心却充满恐惧与期盼的生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了稍远处、正紧张望着这边的灼璃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重新看向清虚真人,开口,声音依旧是那惯有的冰冷,听不出喜怒:
“可。”
只有一个字。
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推诿,也没有提出任何条件。
仿佛答应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帐内众人通过法术窥见此景,均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更深的茫然与惶恐——他答应了?就这么答应了?!
清虚真人也是愣了一下,才连忙道:“多谢阁下!不知阁下对接下来的布防、资源调配、以及……”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
“如何做,是我的事。”青澜漠然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独断,“你们,听从即可。”
他根本无意与这些人商讨细节,也无需他们的“建议”。统帅之位,于他而言,似乎只是一个更方便他达成“守护”与“清算”目标的工具,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调动力量、清除障碍的身份。
说完,他不再理会下方众人,身影一闪,已从巨岩上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联军营地中央那杆最高的、原本悬挂着清虚真人宗门旗帜的旗杆顶端。
他立于旗杆之巅,黑衣在猎猎风中舞动,如同降临凡世的暗夜君王。他俯视着下方如同蚁群般忙碌、此刻皆因他的出现而骇然停驻的联军修士与妖族,熔金色的竖瞳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绝对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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