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心瘴凝聚的那张巨大怨毒面孔,死死堵在树洞唯一的豁口之外。粘稠、翻涌的灰绿色毒雾,如同活物般伸缩、冲撞,每一次撞击都让这巨大朽空的树身发出沉闷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要彻底崩塌。洞内空气凝滞,弥漫着朽木、泥土和玄阴萤木燃烧时散逸出的奇异冷香,那气味幽深如古井寒潭,勉强压住了毒瘴渗入的丝丝腥甜。
刑天靠着冰冷潮湿的内壁,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灼痛。他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按住胸前衣襟下那枚滚烫的薪火佩。玉佩隔着布料,每一次搏动都沉重而灼热,像一颗被强行按捺在胸腔里的心脏,与洞壁深处那截玄阴萤木顶端跳跃的幽绿光焰,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那光焰稳定地燃烧着,在树洞内壁投下摇曳不定的、鬼魅般的影子,将翻涌到洞口的毒瘴无声无息地消融、净化,筑起一道看似脆弱却牢不可破的屏障。
幽姬蜷缩在刑天身侧不远处,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她强行燃烧本命蛊虫“冰魄寒蛾”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冰冷的针,从骨髓深处向外穿刺。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伴随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刑战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半跪在她身旁,粗糙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他古铜色的脸庞紧绷着,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目光死死锁住洞口外那张咆哮不休的瘴气巨脸,眼神深处是野兽般压抑的凶戾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
短暂的喘息,在这幽闭的树心空间里,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刑天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被玄阴萤木幽绿光芒映照的内壁。那些原本模糊不清、覆盖着厚厚苔藓和朽木碎屑的纹路,在光焰的浸润下,竟显露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驱使着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轻轻拂开一片湿滑的苔藓。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苔藓之下,是岩石般的坚硬与粗糙。指尖划过,带下簌簌的碎屑,露出底下更为深邃的刻痕。那并非天然纹理,而是……人为的印记!刑天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也随之屏住。他更加专注,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沿着那显露的线条轮廓,细细描摹。
北斗七星!那勺柄的转折,斗魁的方正,即便被岁月侵蚀得斑驳模糊,那份指向苍穹的凛然气韵却穿透了时光的尘埃。指尖继续移动,划过一片更为复杂宏大的区域,那是盘踞的苍龙,龙躯蜿蜒,鳞爪虽已漫漶,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份腾云驾雾的磅礴气势。接着是扑击的白虎,凶煞之气仿佛要从石壁中挣脱而出。再远处,是振翅欲飞的朱雀,尾羽的流线依稀可辨,带着焚尽八荒的炽烈余韵……还有更多,更多无法辨识的星宿、轨迹、奇异的符号,密密麻麻,覆盖了目光所及的大片内壁,构成一幅宏大得令人窒息的古老星图!
“这是……”刑天低语出声,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他指尖停留在一处北斗勺柄末端指向的深邃刻痕上,那痕迹古老而奇异,仿佛蕴藏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刑战闻声,目光从幽姬苍白的脸上移开,投向刑天所指的洞壁。当他看清那些在幽绿光焰下若隐若现的星图刻痕时,浓黑的眉毛骤然拧紧,如同两道沉重的锁链。他沉默着,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那柄名为“破军”的副刃。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北境风沙的粗粝和铁血的寒意。
“星图……”刑战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滚过石块的闷雷,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荡,带着一种穿越铁马冰河的遥远回响,“此刃随蒙骜将军镇守北境雄关‘铁壁城’时,在将军府最深的秘档石室里……见过类似的星轨拓片。”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鹰隼,反复扫视着壁上的苍龙与白虎区域,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着严丝合缝的对应,“蒙帅曾言,那是……前朝司天监遗物,关乎天地气运流转,早已失传。非将星命格或身负古器者,强窥之,必遭天谴反噬。”
“蒙骜将军?司天监遗物?”刑天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父亲。军府秘档、前朝司天监、失传的星轨……这些字眼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父亲极少提及北境军旅生涯的细节,更遑论蒙骜这等帝国柱石的名字。这柄“破军”副刃,竟牵扯着如此深远的背景?他下意识地再次抚上胸口的薪火佩,玉佩的搏动似乎随着父亲的话语而变得更加急促、滚烫。
就在刑战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刑天胸口的薪火佩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那感觉不再是搏动,而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皮肉之上!刑天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几乎站立不稳。几乎在同一刹那,树洞深处那截玄阴萤木顶端的幽绿光焰,如同被泼入了滚油,猛地向上窜起!碧绿的光芒瞬间暴涨数倍,将整个巨大的树心空间映照得一片森然惨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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