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赤红的瞳孔死死锁住北方那一道渐淡的尘烟尾迹,章邯铁骑如退潮般消隐于荒原尽头,只留下死寂与蒸腾的暑气。那支曾如附骨之蛆般紧咬不放的虎狼之师,竟在占尽上风时突兀地撤了?一股比烈日更灼人的燥意,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虚脱,猛地冲上他的头颅。
“他为何不追?”刑天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砂的铁片上刮下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右臂的伤口在玄冥死气侵蚀下早已麻木,但此刻,一种更深沉、更暴烈的灼痛,正从臂骨深处悄然滋生、蔓延,如同地火在岩层下奔突,寻找着爆发的裂口。
墨漓的目光并未离开北方,秀眉紧蹙,冰魄般的眸子里凝着化不开的疑云。“恐有更大图谋。”她声音清冷,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章邯用兵,从不做无谓之举。此番退去,必有后手,或许……是在等我们力竭,或是布下了更大的罗网。”
刑天闷哼一声,不再言语。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和那股莫名燥热,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落下,脚下龟裂的硬土都发出轻微的呻吟,右臂那蛰伏的灼痛感愈发清晰,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血脉中奔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灼热的鼓胀。他下意识地握紧右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试图压制那股不受控的力量。
荒野无垠,烈日无情。两人沉默疾行,身影在蒸腾扭曲的热浪中拉长、变形。刑天只觉得口干舌燥,体内那股灼热非但没有平息,反而随着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迈步而愈发汹涌。它不再局限于右臂,开始向躯干、向四肢百骸侵蚀,烧灼着他的脏腑,炙烤着他的神经。视野边缘,竟开始诡异地跳跃起细碎的金色光点。
墨漓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刑天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如同破旧的风箱,汗水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又在烈阳下迅速蒸干,留下一层白霜般的盐渍。更让她心惊的是,刑天裸露在外的右臂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暗金色泽,仿佛有熔化的金液在皮下游走,血管贲张,如同烧红的烙铁脉络。
“刑天?”墨漓脚步微顿,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无妨!”刑天低吼一声,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猛地加快脚步,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压制那股焚身之痛。然而,那暗金之色愈发明显,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蛇在疯狂窜动,灼热的气息甚至扭曲了他周周的空气。
暮色四合,荒原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一座废弃的驿站。断壁残垣在昏黄的天光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几间尚算完整的土屋勉强支撑着屋顶,门窗早已朽坏,黑洞洞地敞开着。驿站中央的空地上,一口干涸的石井旁,散落着朽烂的马车轱辘和几根烧焦的梁木。
刑天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一间相对完好的土屋。刚一踏入阴影,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滚烫的炭火,每一次呼气都喷吐出灼热的白汽。右臂的衣物在无声无息间化为飞灰,整条手臂彻底暴露出来——皮肤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暗金琉璃色,无数细密的金色纹路在皮下疯狂蔓延、扭结,如同活物。一股肉眼可见的灼热波纹以他为中心荡漾开去,地面干燥的浮尘瞬间焦黑、卷曲。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终于冲破喉咙。刑天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瞳深处,一点纯粹而暴烈的金芒骤然炸开!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扣住右肩,试图压制那条即将失控的“熔岩之臂”。
墨漓紧随而入,见状瞳孔骤缩。她毫不犹豫,双手结印,一股冰寒刺骨的灵力瞬间凝聚,化作数道晶莹剔透的冰棱,带着冻结空气的寒意,直刺刑天右臂几处要穴!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以极寒之力,强行压制那未知的狂暴热源。
冰棱触及刑天右臂的刹那,异变陡生!
嗤——!
刺耳的白气蒸腾声爆响!那足以冻结钢铁的冰棱,竟在接触的瞬间便急速融化、汽化!非但未能压制,反而像是往滚油中泼入冷水。刑天右臂上那些暗金色的纹路猛地一亮,仿佛沉睡的火山被彻底惊醒!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炽烈金焰,毫无征兆地从刑天右臂上冲天而起!那火焰并非凡火,它呈现出一种纯粹、粘稠、如同熔化的黄金般的质感,带着焚灭万物的恐怖高温。火焰喷薄的瞬间,整个土屋如同纸糊般被掀飞了屋顶!灼热的气浪横扫而出,将墨漓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后面的土墙上,喉头一甜,一缕鲜血自嘴角溢出。
失控的金焰舔舐着干燥的茅草屋顶和朽木梁柱,顷刻间,整座驿站陷入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将刚刚降临的夜幕撕开一道刺目的口子,滚滚浓烟直上云霄。
刑天跪在烈焰中心,右臂高举,金焰缠绕,如同执掌火焰的神只,又像是被业火焚烧的囚徒。他仅存的意识在无边的灼痛与狂暴的力量撕扯下摇摇欲坠,视野里只剩下跳跃的金色火焰和扭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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