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关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人声鼎沸,市井烟火气浓烈得几乎要灼伤刚从地狱爬出的三人。墨漓背着刑天本体,肩扛焦黑“残躯”,搀扶着气息奄奄的石猛,每一步都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泥泞足迹。周围行人投来的目光,混杂着惊诧、好奇、嫌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如同无形的针,刺在墨漓紧绷的神经上。
石猛仅存的左眼努力睁着,贪婪地扫视着这久违的人间景象。热腾腾的炊饼香气、辛辣的炖肉味、妇人讨价还价的楚音、孩童的嬉闹……这一切都让他恍如隔世,麻木的神经被强行唤醒,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更深的疲惫。后背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在祛瘟药力短暂压制后,又随着身体的移动和环境的刺激而蠢蠢欲动。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倚在墨漓单薄的肩上。
墨漓冰魄般的眸子锐利如鹰隼,穿透人群的缝隙,精准地捕捉着街道两旁的招牌。屈屯长提到的“回春堂”是首要目标。石猛的伤势刻不容缓,那混合了玄冥死气与瘟疫的剧毒,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斩断他最后一丝生机。她按捺住体内因压制毒素和灵力透支带来的阵阵眩晕,以及嘴角那抹顽固的青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东市……回春堂……”她默念着,目光扫过一家家店铺。楚地的建筑风格与北地迥异,多悬山飞檐,木构精巧,色彩也更为明快,只是历经风霜,显得有些斑驳。空气中弥漫的湿润水汽和独特的草木清香,让她体内的冰魄玄功都似乎凝滞了几分。
就在她即将寻到挂着“回春堂”古朴招牌的药铺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如同烧红烙铁般灼热的悸动,猛地从背后传来!
是刑天!
墨漓的脚步瞬间凝滞,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却在她心头炸开惊雷!她猛地侧头,眼角余光死死锁住背上那个焦黑的身影。
刑天本体依旧低垂着头颅,焦炭般的面容在楚关喧嚣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狰狞死寂。然而,就在刚才那一瞬,墨漓清晰地感觉到,紧贴着她后背的那片焦黑胸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搏动了一下!那搏动并非心跳的韵律,更像是一块被投入熔炉深处的顽铁,在高温下不甘地、微弱地膨胀、收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如同沉睡火山口逸散出的硫磺蒸汽,透过刑天焦黑的衣物和墨漓的衣衫,悄然渗入她的肌肤。那温度不高,却带着一种蛮横霸道的穿透力,与她体内运转的冰魄玄功瞬间形成尖锐的冲突!一股逆流的气血猛地冲上喉头,墨漓强行咽下,嘴角那抹青黑似乎又深了一分。
更让她心惊的是,肩上那具焦黑的“残躯”,似乎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仿佛两块同源的磁石,在无形的力场中产生了共鸣!
“呃……”石猛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仅存的左眼疑惑地瞥了一眼墨漓背上的刑天,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
墨漓的心沉了下去。熔金之血……并未沉寂!它在刑天濒死的躯壳深处,如同被强行压制的岩浆,正积蓄着力量,寻找着爆发的裂口!楚关内喧嚣的环境、人气的扰动,甚至可能是某种潜藏的危机,都在刺激着这股狂暴的力量!
必须尽快安顿下来!处理石猛的伤,更要稳住刑天体内这随时可能失控的熔金之血!
她不再犹豫,加快脚步,几乎是半拖半拽着石猛,挤开熙攘的人群,朝着“回春堂”的招牌冲去。
回春堂的门脸不大,古旧的木门敞开着,散发出浓郁而苦涩的药草香气。堂内光线略显昏暗,靠墙是一排排高大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坐在堂中的矮几后,手持一卷竹简,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便是屈屯长口中的徐老医师。
墨漓搀扶着石猛踏入药铺的瞬间,浓烈的药味混合着石猛身上散发的血腥、焦糊和淡淡的腐败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几个正在抓药的伙计和等待的病人纷纷侧目,脸上露出惊疑和嫌恶的神色。
徐老医师也抬起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三人,尤其在石猛后背那被血水浸透、隐隐透出灰败色的绷带,以及墨漓背上和肩上那两具焦黑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上停留了许久。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夫!救命!”墨漓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促,她将石猛小心地扶到堂中一张空着的条凳上坐下。石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几乎瘫倒,仅存的左臂无力地垂落,呼吸急促而微弱。
徐老医师放下竹简,缓缓起身,走到石猛面前。他没有立刻查看伤口,而是先仔细端详石猛的面色——青紫中透着死灰,嘴唇干裂发绀,眼窝深陷,瞳孔边缘那层不祥的灰翳清晰可见。他又凑近,鼻翼微动,嗅了嗅石猛身上散发的气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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