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失联了整整一个星期。
沈屿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钓鱼、看书、打游戏，只是江边少了那个咋咋呼呼的身影，小龙虾大排档也少了一个能对饮的伙伴。
他给老韩发过几次信息，询问情况，回复总是很简短：“没事，静一静。” 沈屿知道，这种时候，外人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是徒劳，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消化。他有些担心，但也只能等待。
这天晚上，沈屿刚结束一局游戏，窗外已是夜色深沉，隆江对岸的城市灯火璀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老韩”的名字。
沈屿接起电话，那边传来老韩沙哑而疲惫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外面：“沈老弟……睡了吗？”
“还没。你在哪？”沈屿问道。
“出来……喝点？”老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但似乎又强撑着清醒，“就在你家附近，江边那个……老地方。”
沈屿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他犹豫了一下，但听着老韩语气里的不对劲，还是答应了：“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沈屿换了身衣服，下楼走向江边那家熟悉的大排档。夜风带着凉意，江面上货船的灯火缓缓移动。
远远地，他就看到大排档靠江的一张桌子旁，老韩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面前已经摆了好几个空啤酒瓶，手里还拿着一瓶，正对着江水发呆。
沈屿走过去，在老韩对面坐下。老韩抬起头，脸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整个人憔悴不堪，与之前那个乐呵呵的“闲散富二代”判若两人。
他看到沈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了……坐。”
“怎么喝这么多？”沈屿皱眉，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
“不多……这才哪到哪……”老韩摆摆手，仰头又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重重地把瓶子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盯着沈屿，眼神空洞，声音低沉：“沈老弟……我……我他妈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沈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老韩低下头，双手用力搓了搓脸，仿佛想把什么不堪的记忆抹去。沉默了几分钟，他才重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声音颤抖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我回去……偷偷做了亲子鉴定……”
沈屿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没有打断他。
“女儿……我那个宝贝女儿……也不是我的……”老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像是在笑，表情扭曲，“六周……那个野种是六周……女儿……养了八年了……八年啊！沈老弟！八年！”
他猛地抓住沈屿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你说……我算什么？我韩栋算什么？替别人养了八年孩子！当了八年活王八！我还他妈把她当心肝宝贝！我爸妈……我爸妈把她当眼珠子！现在……现在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怎么办？！”
老韩的情绪彻底崩溃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伏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声。周围的食客投来好奇和同情的目光。
沈屿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他能感受到老韩此刻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种背叛，不仅仅是感情上的，更是对一个人最基本尊严和认知的摧毁。养了八年的孩子，倾注了全部的爱，却发现血脉相连的纽带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这种打击，足以击垮任何一个男人。
“我不敢说……我不敢告诉我爸妈……”老韩抬起头，泪眼婆娑，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无力，“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尤其是我妈，有心脏病……要是知道……知道疼了八年的孙女不是亲生的……我怕……我怕他们受不了啊！”
他抓着头发，痛苦地低吼：“我该怎么办？沈老弟……我他妈到底该怎么办？！离婚！破产！我都没这么怕过！可这事……这事我扛不住啊！”
沈屿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击垮的男人，心中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同情，无奈，还有一丝对这个荒诞现实的唏嘘。
他能说什么？劝他隐瞒？那对老韩自己何其残忍？劝他坦白？后果可能不堪设想。这种两难的境地，外人根本无法给出答案。
“喝酒。”沈屿最终只是拿起一瓶啤酒，用开瓶器撬开，递到老韩面前，“今晚，我陪你喝。”
这个时候，任何理性的分析和建议都是苍白的。或许，只有酒精，能暂时麻痹那噬骨的痛苦。
老韩接过酒瓶，和沈屿用力碰了一下，然后仰头“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沈屿也陪着他喝。两人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江风呜咽，远处城市的霓虹闪烁，映照着桌上越来越多的空酒瓶和两个沉默的男人。
老韩的酒量本就不算太好，加上心情郁结，很快就醉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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