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只是用一种看陌生人,甚至……看一个死人的眼神,深深地看了药师琉璃一眼。
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自己帅帐走去。
“人皇!”药师琉璃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在他身后急声喊道,“武力,只会催生更多怨恨!你这是饮鸩止渴啊!贫僧此法,才是真正解救人族的万全之策!”
轩辕没有回头。
他脚步更快,更急。
就在他即将踏入自己帅帐的那一刻,另一道身影,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是那个神秘的陶公!
他依旧是一身粗布麻衣,手中却不再是陶泥,而是握着一柄刚刚从火炉中取出、烧得通红的铁锤。
“殿下,为何如此行色匆匆?”老者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仿佛带着一股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老丈!”轩辕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星,他指着北方,急声道,“妖兽叩关,老师却欲往阵前诵经渡化!我……我……”
“我听到了。”老者打断了他,他将那柄炙热的铁锤,缓缓地浸入了旁边水桶之中。
“滋啦——!”
刺耳的声响中,升腾起大片白色水汽。
老者看着那在水中不断翻腾的铁锤,并未评价药师琉璃做法,只是平静地问道:“殿下,那位大师所言乃是‘净化’之道,是将污秽之物,化为纯净。此道,错了吗?”
轩辕一愣,下意识地摇头:“……没错。可是……”
“可是,时机不对。”老者替他说出了后半句。他缓缓从水中取出那柄已经冷却的铁锤,那乌黑锤头上,还带着淬火留下的独特纹路。
“面对一柄烧红、即将伤人的利刃,是该先为它诵经,期盼它能自行冷却;还是该先用这冰水,去浇灭它的锋芒,再来谈日后如何打磨?”
轩辕如遭雷击,瞬间明悟!
“我明白要打回去!”他急切地说道,仿佛一个终于找到倾诉对象的学生,“可是老丈,我之前与九黎之战,便是以暴制暴,结果却换来了更大混乱!那些妖兽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我的族人们……伤亡惨重!我不知该如何打,才能一战而胜,才能……不再有那么多无谓的牺牲!”
老者闻言,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
他举起手中铁锤,对着轩辕,一字一顿地说道:“殿下,你的勇士,就像这块未经锻打的铁胚。它很坚硬,但也很脆弱。而那些妖兽,便是另一块烧红的铁块。你之前的打法,就像是抡起铁胚去砸那铁块,砸得火星四溅,最终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
他将铁锤,重重地放在了一旁的铁砧之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而现在,你要做的,不是去‘砸’,而是去‘打’——有章法地打!”
他伸出手指,指着那些妖兽来袭方向,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
“妖兽之强,在于其皮糙肉厚,在于其蛮力。此乃‘坚’。但再坚固的岩石,也有裂隙!”
他又指了指轩辕营中那些各自为战、阵型散乱的部落勇士。
“你之兵,散乱如沙,正面冲击,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效仿那猎人围猎之法,将其分门别类,又当如何?”
轩辕眼中精光一闪!
“请先生详说!”
“使身形矫健、最善奔跑者,为‘游猎’,不必带重甲,只需手持最锋利的矛与箭,从两侧袭扰,避开妖兽正面,专攻其关节、眼目等薄弱之处!”
“使力大无穷、最善抗击者,为‘坚盾’,结成阵势于前,人挨着人,盾靠着盾,不必求胜,只需如山一般,死死地挡住妖兽的冲锋,使其寸步难行!”
“使部落中那些通晓草木药理的‘巫’,于阵前燃起最呛人的毒草,以烟雾迷惑妖兽视线,扰乱它们心智!”
老者每说一句,轩辕眼睛便亮一分!这早已超出了寻常部落械斗范畴,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战术!
“然后,”老者声音,如同铁锤敲击在铁砧之上,“待其阵脚已乱,其势已衰,你,再亲率最精锐的勇士,如离弦之箭,直捣黄龙,斩其首领!”
老者目光灼灼,仿佛能点燃轩辕灵魂,“此战,是告诉你麾下所有勇士——战争,不是靠蛮力,而是靠智慧!是用最小的牺牲,去换取最大的胜利!”
“胜利”!
这两个“最”字,如同两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轩辕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位老者,看着他手中那柄刚刚经历了淬火的铁锤。
他不再迷茫,不再犹豫!
他对着老者,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说罢,他猛地转身,冲入了帅帐之中,取出了那柄象征着人皇的青铜古剑!
这一次,他没有再下令集结,而是独自一人,提着剑,大步流星地,向着北方城墙,走去!
他不是去冲锋陷阵。
他要去他的军队面前,下达一道真正意义上的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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