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由谢知音残存意志与血雾凝成的绳索,是此刻绝望中唯一的锚点,带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冰凉与执拗,紧紧缠绕在织云的手腕,也将崔九娘、吴老苗等人从灵魂离体的边缘强行拽回。
“封闭灵觉!勿听勿视!”织云厉声重复着谢知音的警示,紧闭的双眼能感受到外界那斑斓漩涡散发出的、试图穿透眼皮的诡异光芒,耳中虽竭力屏蔽,仍能听到风中传来的、无数人被蛊惑后发出的痴迷呓语与满足的叹息。脚下的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失去意识的人们被无形之力牵引,飘浮而起,投向漩涡中心时带起的气流。
血雾绳索传递来的力量坚定而持续,仿佛谢知音沉默的守护,在这片精神侵蚀的狂潮中,硬生生撑开了一小片脆弱的净土。
然而,焚天谷的手段,远超乎他们的想象。那记忆旋涡并非简单的幻术或精神冲击,它更像是一种扎根于规则、针对文明个体记忆本质的“格式化”程序。当它发现无法直接“读取”和“诱惑”这些被血雾保护起来的目标时,其运行逻辑骤然改变。
旋涡旋转的速度猛地提升了数倍,斑斓的色彩混合成一片令人作呕的灰白,中心那深邃的黑暗扩张开来,散发出更加恐怖的吸力。这一次,吸力不再针对飘浮的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那维系着血雾绳索的、谢知音残存的意志本身!
“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
织云感觉手腕上一轻,那坚韧的血色绳索,在与旋涡无形力量的对抗中,仿佛被一柄超越物质层面的利刃精准斩断!
绳 断!
谢知音那缕微弱的意念,在绳索断裂的刹那,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无尽担忧与不甘的叹息,随即彻底消散在狂暴的精神乱流之中。最后的锚点,消失了。
“不——!”织云心中呐喊,一股巨大的失落与恐慌攫住了她。几乎就在绳索断裂的同时,那失去了阻碍的记忆旋涡吸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惊涛骇浪的叶子,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意识被强行从身体里剥离,眼前不再是紧闭的黑暗,而是无数破碎、扭曲、飞速闪过的画面与光影。天旋地转,时空错乱,她无法控制自己下坠的方向,只能任由那股力量将她拖向记忆的深渊。
猛地,下坠感停止。
四周的景象稳定下来,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鼻尖发酸的温暖气息。
她站在一条长廊下,廊外是淅淅沥沥的江南烟雨,打湿了庭院的芭蕉,也氤氲了远处假山的轮廓。这是……苏家鼎盛时期的老宅?她低头,看到了一双小小的、穿着精致绣花鞋的脚。
织云 坠入自身记忆: 幼时!
她变成了年幼的自己,大约七八岁的光景。她正躲在廊柱后面,偷偷望着花厅里的情景。花厅内,父亲苏檀穿着一身簇新的绸缎长衫,脸上带着她许久未曾见过的、混合着谄媚与激动的红光。而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奇特的银灰色长袍,材质非丝非麻,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却又奇异地流动着如水般的质感。他面容笼罩在一层柔和却无法看透的光晕中,只能隐约感觉到他嘴角似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手中并无茶杯,只是随意地放在膝上,指尖有细微的数据流般的光点明灭。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与这古雅的苏宅花厅格格不入,仿佛一个来自未来的访客,闯入了一幅古老的画卷。
焚天谷主!
织云(幼年)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本能地感到害怕,那个光晕中的人影让她很不舒服。她看到父亲搓着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与热切:“谷主大人,您能亲临寒舍,真是苏家天大的荣幸!关于您上次提及的,那个能让我苏家织梦术更进一步、光耀门楣的计划……”
焚天谷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指。他身旁空气微微波动,一份闪烁着淡蓝色光纹、材质似纸非纸的卷轴凭空出现,缓缓飘落到苏檀面前的黄花梨木茶几上。
“苏家主,这是‘非遗贷’的初级契约。”谷主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响在苏檀,也响在偷看的幼年织云心间,“签下它,焚天谷将为你苏家提供最先进的‘灵纹分析仪’,助你解析织梦术核心灵纹,优化传承效率。更有‘灵力增幅器’,可让学徒快速掌握基础绣技,省去十年苦功。苏家重现辉煌,指日可待。”
苏檀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份契约,仿佛看到了苏家跻身四大世家的光辉未来。他颤抖着手,拿起旁边早已备好的、一支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的笔。
送父 “非遗贷”契约!
“爹!不要签!”幼年的织云在心中呐喊,她不懂什么是“非遗贷”,但她能感觉到那份契约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那个谷主更是充满了危险。可她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无法动弹,只能作为一个无助的旁观者,看着父亲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贪婪与渴望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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