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卷着晒谷场上残留的谷壳碎屑,扑打着张家那扇薄薄的木门板。
张英英站在灶台边,手里捏着第七封挂号信的回执单。
“沪市·拒收”的邮戳,像两枚烧红的针,深深刺进眼底。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在她半边脸上,暖光却驱不散她眼底凝结的冰霜。
前世她死得凄凉,娘家竟无一人露面。
那深埋心底的疑惧,此刻如毒藤般缠绕上来。
爹娘还有弟弟肯定出事了。
堂屋里,气氛是无声的割裂。
宋和平蹲在靠墙的阴影里,粗糙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将几粒颗粒饱满得异乎寻常的麦种,埋进几个豁了口的破瓦盆里。
盆里的土是新翻的,带着湿气,那是他从老宋家分得的那几亩贫瘠坡地上一筐筐挑回的心血。
他做得专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鼻梁挺直,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与前世迥异的沉静执拗。
偶尔抬眼,目光掠过趴在八仙桌边的女儿们。
大女儿秀琴梳着两条整齐的麻花辫,眉眼已隐约可见母亲的清秀轮廓,正一笔一划地临着字帖,神情专注沉稳,颇有长姐风范。
二女儿秀棋扎着两个羊角辫,圆溜溜的大眼睛透着机灵,写着写着就忍不住去戳旁边姐姐的本子,被秀琴不动声色地用手肘轻轻挡开,小嘴立刻不高兴地撅起。
摇篮里几个月大的秀歌睡得正香,裹着的细棉布襁褓柔软服帖。
天刚透出蟹壳青,深秋的寒气渗入骨髓。
张英英已收拾停当。
半新的深蓝卡其布外套,洗得发白但干净利落,衬得她身形清瘦挺拔。
脚下是一双结实的翻毛劳保鞋,沾着点经年的泥渍,毫不起眼。她背上一个半旧的帆布包,看起来空瘪瘪的,只在底部显出一点硬物的轮廓——里面只象征性地放了几件换洗衣物、一个铝饭盒和一点干粮。
真正的家当,那近三千八百块大团结、特意找人换来用来打点关系的一叠侨汇券。
临出门,她只对揉着眼睛起来的秀琴低声嘱咐,声音平稳清晰:“看好家,照应妹妹。妈去趟沪市,看外公外婆。” 语气里听不出波澜,唯有眼底深处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通往县城的土路泥泞不堪。
张英英挤在破旧班车充斥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家禽气味的车厢里。
车子颠簸得厉害,她稳稳地抱着那个看起来空瘪的帆布包,身体随着车厢晃动自然起伏,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萧瑟的田野。
邻座抱着老母鸡的大婶絮叨着进城看病的艰难,张英英偶尔侧头倾听,应和一两声,语调带着一种久居乡间却并未被完全磨去棱角的温和与疏离。
她的手指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与周围粗糙的环境形成微妙对比。
县城汽车站人声鼎沸。
去沪市的长途车票窗口排着长龙。
张英英安静地随着队伍移动,轮到她时她从贴身的旧棉袄内袋里,掏出盖着鲜红大队和公社两级公章的探亲证明,连同几张皱巴巴的毛票一起递进去。
售票员眼皮都没抬,“啪”地撕下一张硬板票:“下午两点,三号口。”
硬座车厢拥挤闷热。
张英英找到自己的座位,将帆布包随意放在脚下。
她拿出铝饭盒,里面是冷硬的玉米面窝头和几根咸菜条小口吃着,动作不疾不徐,目光低垂,避免不必要的视线接触。
对面座位一个穿着崭新蓝布工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正口沫横飞地对邻座吹嘘沪市的繁华:“……国际饭店晓得伐?那奶油蛋糕,啧!还有南京路的霓虹灯,晚上亮起来,跟白天一样!” 张英英仿佛没听见,只专注地吃着窝头,细嚼慢咽。偶尔有乘务员或戴着红袖箍的治安员走过,她神色如常,只是身体姿态更放松自然,不露丝毫紧张。低调是融入环境的保护色。
将近十年没回家了,为了不给家里惹麻烦,平时都是在信里报喜不报忧,父母对她也是。
列车在悠长的汽笛声中驶入沪市北站。
混杂着煤烟、机油和人潮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张英英随着人流挤出站口,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
巨大的标语鲜艳夺目,行人的衣着蓝灰一片,神色匆忙。
她没有丝毫停留,凭着记忆登上了一辆叮当作响的有轨电车。
电车摇晃着穿过熟悉的街道。
永安百货的招牌被更大的东方红百货字样覆盖,霞飞路上精致的橱窗大多蒙尘或改头换面。
梧桐树叶金黄,在秋风中簌簌飘落,更添几分萧瑟。
电车在熟悉的站台停下。
张英英的心跳沉稳有力。
她走下电车,拐进那条记忆中的石库门弄堂。
青石板路依旧,墙角的青苔也还是旧时模样。
她在一扇熟悉的、漆皮斑驳的黑漆大门前停下脚步——是张家的宅子,从外观上来看好似已经许久没住人了,透过门缝可以看见杂草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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