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身子尚撑得住，公子不必忧心。”
“您看——我尚能起身。”
话音未落，赵高竟真咬着牙关，任凭皮开肉绽的剧痛锥心刺骨，硬生生从药液中站起身来。
但见他周身肌肤溃烂见骨，猩红血肉与墨色药汁交缠，景象惨不忍睹。
千面鬼见之暗喜，只觉大仇得报。
这蠢材至今仍未识破玄机？
看来赵高对胡亥的信任，果真深重。
倒也不枉这对师徒多年情分。
殊不知——
赵高待胡亥，何曾有过真心？
不过豢养棋子罢了。
他早看准这公子自幼长于深宫，爹不疼娘不爱，最易拿捏。
自胡亥稚龄起，便日日施以精神桎梏。
如此雕琢打磨，将来莫说对付长公子扶苏，便是弑君篡位，这傀儡也绝无违逆之胆。
此刻赵高犹在暗忖：今日所受苦楚，皆是为日后权倾朝野所铺之路。
他怎会料到——
眼前人早非胡亥。
千面鬼笑吟吟递上瓷瓶：
“老师速服解药。”
“这样的话，你身上的伤痛便能止住。”
说完，他便将解药塞入赵高手中。
听了方才的解释，赵高毫不犹豫地服下解药。
果然。
服下之后，体内剧痛竟渐渐消退。
随后。
他凝神运转内力，将余毒逼出体外。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缓过气来。
站起身时，他一把扯下蒙眼的黑布。
之前因四肢重伤，未能及时取下。
此刻重见光明。
映入眼帘的，却是千面鬼所扮的胡亥那张纯真面容。
不得不说，千面鬼扮得极像。
连赵高仍觉得眼前之人，就是自己一直教导的胡亥。
“老师，刚才这游戏一点意思也没有。”
“不如我们再玩个新的吧。”
“不过这回老师放心，不会再有危险。”
“我只问几个问题，您答了便是。”
然而。
赵高刚经历如此折磨。
又听千面鬼此言。
心里不禁发颤。
公子究竟想做什么？
为何今日行事如此难以捉摸？
赵高仍是不解。
但对方既已保证不再伤害他。
他也不便推拒。
若惹千面鬼不悦，反倒坏了师徒情分。
想到这里。
赵高只得含笑应道：“好，既然公子有此雅兴，老夫自当奉陪。”
“不知公子想问什么？”
见赵高中计。
千面鬼嘴角掠过一丝诡笑，转瞬即逝。
赵高眨了眨眼，只当是自己看花了。
怎么可能？对方不过是个几岁孩童，笑容再如何也该是天真无邪。
断不会如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邪魅。
果然，眼前的千面鬼已恢复孩童纯真模样。
他开口道：“老师，我其实想问你，你对我的关心，真的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学生吗？”
“还是说，你在我身上看见了某种可能，才愿意这样待我、扶持我？”
赵高眉头一皱，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公子今日说话，怎么让我听不明白了？”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以往每次来到这府上，
赵高几乎对胡亥有求必应——不论那要求是好是坏，只要能让师徒之间更亲近，
他就觉得值得。
可今天一来，就遇上不顺，说的话也云里雾里。
赵高心里不由再次升起怀疑。
而紧接着，面前的千面鬼竟真的像他担心的那样，说出了心中所想。
“老师，你是不是认为，将来我能争夺太子之位？”
“所以你才这样尽心辅佐我，为的就是有一天你能成为权臣，而不只是屈居于我父王之下。”
千面鬼冒险问出了这番话。
意思虽说明白了，可赵高却未必像以前那样信他是真的胡亥。
果然，赵高眼中掠过一丝冷光。
“公子今日之言，实在奇怪。”
“方才我已觉得不对——你竟问我这些？难道不知我赵高永远忠于秦国、忠于大王吗？”
千面鬼并不畏惧，反而摆出孩子气的倔强神情。
“那又如何？老师你让我变成要什么有什么、最受宠的公子，”
“那将来，那个位置为何不能是我的？”
“若你从无此意，又为何事事顺我心意？”
“而且父王待我也如你一般，这不正是在暗示，我将来可以坐上他的位置吗？”
……
千面鬼用稚气的语调说出这一番话，
让赵高当场怔住。
赵高一时沉默下来。
“你若这样问，那今日为师也不妨对你讲几句真心话。”
这一刻，
千面鬼眼中浮现期待。
而门外，正在听这一切的嬴政等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想知道，赵高心里究竟怎么想。
……
听到赵高与千面鬼的对话至此，嬴政的心已经有些乱了。
他不知道赵高效忠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自己手中紧握的权力。
也许只要坐上这个位子的人换了，他随时都能跪迎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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