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破败小院里的日子,依旧在表面的沉寂中缓缓流淌。苏悦的身体在汤药和略见油腥的饮食调理下,总算脱离了濒死的危险,虽然依旧畏寒体弱,但已能每日起身活动一两个时辰,脸色也不再是吓人的青白。
那日锦绣阁刘嬷嬷私下递来的细棉布和翠竹花样,被苏悦仔细收在箱底,并未立刻动手。她在等,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也在等身体能支撑她更精细地完成这件作品。眼下,她依旧每日拿着那些粗布边角料练习针法,偶尔也做一两双交给春桃,维持着那个“病中无聊、做点粗活散心”的表象。
这日傍晚,天色阴沉得厉害,北风刮在窗纸上,发出呜呜的悲鸣。小梅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脚步比往日更轻,将药碗放在桌上后,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退下,而是垂着手,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
苏悦正就着油灯翻看一本泛黄的《千字文》,闻声抬起眼:“有事?”
小梅飞快地抬眼看了她一下,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弱:“小姐……奴婢……奴婢多谢小姐前几日的赏赐。”
苏悦放下书,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那包腊肉和鸡蛋,不过是随手布下的一步闲棋,她并未指望立刻见效。
“我娘……吃了那腊肉熬的粥,气色好了不少,夜里咳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弟弟也……”小梅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圈微微发红,“奴婢……奴婢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小姐……”
“不过是点吃食,不必挂心。”苏悦语气平淡,“你母亲身子好些了便好。”
小梅却像是鼓足了勇气,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压得更低:“小姐……奴婢……奴婢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悦眸光微动,示意她说下去。
“奴婢……奴婢今早去大厨房取咱们份例的炭火时,听到……听到大小姐房里的秋纹姐姐,和管厨房的张婆子在一旁说话。”小梅的声音带着紧张,断断续续,“秋纹姐姐好像……好像在打听咱们院子里的用度,问得可细了,连每日领多少米、多少炭,小姐您……您每日吃几顿饭,都问了……”
苏悦端起那碗温热的药汁,面不改色地慢慢喝着。苦涩的药味在口腔中弥漫,她的心却一片冷寂。苏清瑶果然没有放松对她的“关注”。
“那张婆子怎么说?”她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张婆子……张婆子说咱们院子领的份例都是最次的,米是陈米,炭是烟炭,根本不够用。还说……还说小姐您病着,胃口不好,每日就喝点清粥,药也是时断时续的……”小梅回忆着,小心翼翼地复述,“秋纹姐姐听了,好像……好像还不太信,嘀咕了一句‘病得倒是时候’……”
苏悦将空药碗放下,指尖在粗糙的碗沿上轻轻摩挲。苏清瑶这是在怀疑她装病?还是在试探她的虚实?
“还有吗?”她问。
小梅摇了摇头:“后来她们看见奴婢,就不说了。”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奴婢觉得……秋纹姐姐好像不是第一次找张婆子打听了。”
苏悦点了点头。看来,她这“病弱”的伪装,暂时是起到了作用,但并未完全打消苏清瑶的疑心。这位嫡姐,比她想象的更为谨慎,也更为难缠。
“你做得很好。”苏悦看向小梅,目光里带着一丝赞许,“以后在外面,多留个心眼,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觉得不寻常的,都可以回来告诉我。记住,不要主动去打探,只需多看,多听。”
小梅见小姐没有责怪她多事,反而夸赞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用力点头:“奴婢记住了!”
“去吧。”苏悦挥挥手,“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小姐!”小梅福了福身子,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比起刚才进来时,那压在心头的重负似乎轻了许多。
春桃在一旁听了全程,此时才忧心忡忡地开口:“小姐,大小姐她……”
“无妨。”苏悦打断她,眼神幽深,“她怀疑她的,我们做我们的。小梅这条线,算是初步连上了。日后,她就是我们在外面的眼睛和耳朵。”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寒风呼啸,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大风雪。
苏清瑶的步步紧逼,柳氏的冷眼旁观,这府里无处不在的轻视与算计……这一切,都如同这凛冽的寒冬,试图将她冻结、压垮。
但她苏悦,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她转身,走向那个放着细棉布和丝线的箱子。是时候,开始绣那幅翠竹了。
她要让那些轻视她、算计她的人看看,即便是在最凛冽的寒冬,也有翠竹能破土而出,坚韧生长。而她苏悦,也要在这冰冷的丞相府里,用她手中的针线,绣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油灯如豆,将她纤细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很长。那身影虽单薄,却挺直如松,带着一股不容折弯的韧劲。
夜还很长,但她心中的那点星火,已开始悄然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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