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榆树叶被春雨洗得发亮,沾着的水珠顺着叶脉滚下来,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李念宝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半块玉米面窝头,眼睛却盯着院子里正在劈柴的继兄李向阳。
这是1978年的春天,念宝刚满五岁。她穿着张秀兰做的小花袄,袖口磨出了浅白的毛边,却被洗得干干净净。自从三年前被接到李建业家,她早已用那份超乎年龄的乖巧,成了这个家心尖上的人——李兴荣会把省下来的糖块塞给她,张秀兰做新衣服总先紧着她的尺寸,就连最初对她带着几分戒备的李向阳,也渐渐习惯了回家时先喊一声“念宝”。
“哥,歇会儿吧!”念宝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李向阳的动作。他停下手里的斧头,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在粗布褂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十七岁的少年身形已经抽得挺拔,只是眉宇间总锁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他走到屋檐下,接过念宝递来的搪瓷缸,咕咚咕咚灌了半缸凉水。“劈完这些,娘晚上好烧炕。”他的声音有些闷,目光落在院墙上——那里用粉笔画着歪歪扭扭的“正”字,是他数着距离高中毕业还有多少天的标记。
念宝知道,前世的李向阳就是在这一年栽了跟头。高中毕业后,他没考上大学,又不愿跟着李兴荣去公社的砖厂干活,跟着邻村的人偷偷跑去南方倒腾电子表,结果不仅赔光了家里攒的积蓄,还差点被当成“投机倒把”抓起来。从那以后,他就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辈子守着几亩薄田,过得浑浑噩噩。
“哥,你想不想去县城上学呀?”念宝突然开口,小手轻轻拽了拽李向阳的衣角。
李向阳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傻丫头,哥都快高中毕业了,还上什么学?”
“可是我听爹说,县城的高中有图书馆,能看好多好多书呢。”念宝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浸了春雨的星星,“还能考大学,去北京,去上海——娘说,大城市里有电灯,有汽车,晚上跟白天一样亮。”
李向阳的动作顿住了。他不是没想过考大学,只是家里的条件摆在那儿——李兴荣的腰常年疼,干不了重活;张秀兰身体也不好,家里的开销全靠那几亩地和他偶尔去砖厂打零工。他要是去上大学,这笔学费和生活费,就是压在这个家身上的大山。
“念宝不懂,”他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上学要花钱,家里……”
“可是哥,”念宝打断他,声音却依旧软软的,“我昨天听王老师说,考上大学能领助学金,还能当老师,当医生,挣好多钱呢。到时候你就能给爹治腰,给娘买红糖了。”
她故意顿了顿,小手比划着:“而且我还能帮你攒钱——我以后不买糖吃了,把钱都给你买作业本。你教我写字,我帮你看题,咱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李向阳看着妹妹认真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一直觉得,这个妹妹虽然乖巧,却终究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此刻她的话,却像一把小锤子,敲开了他心里那扇紧闭的门。他想起自己偷偷在课本上写的“大学”两个字,想起张秀兰夜里缝衣服时,看着他课本的眼神里藏着的期盼。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他忍不住问。
念宝低下头,装作摆弄衣角的样子,声音带着几分心虚:“我……我听王老师跟别的老师说的。王老师还说,哥你很聪明,就是心思没在学习上。”
这话倒是没说谎。前世她听张秀兰提起过,李向阳高中时成绩其实不差,就是最后半年心思活络,才落了榜。
李向阳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搪瓷缸,又喝了一口水。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榆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念宝知道,她的话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剩下的,就需要时间来浇灌。
傍晚的时候,李桂英来了。她提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个白面馒头和一把刚挖的荠菜——自从念宝被接来后,她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每次都不空手。
“姑!”念宝看到她,立刻从屋里跑出来,扑进她怀里。李桂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连忙把她抱起来,用粗糙的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灰尘。
“我的宝,又长个儿了。”李桂英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却忍不住往念宝身上打量,生怕她在这边受了委屈。
张秀兰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刚蒸好的红薯:“他姑来了,快进屋坐。向阳,去给你姑倒碗水。”
李向阳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李桂英抱着念宝坐在炕沿上,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红绳编的小蚂蚱,递到她手里:“你大哥昨天去山上砍树,看见这个草编的,非要让我给你带来。”
念宝捏着小蚂蚱,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这是大哥肖建国的心意——前世大哥就是这样,看着木讷,却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只是后来他跟风去开砖窑,没算好成本,赔了钱还欠了债,一辈子都在还债的路上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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