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让柴油抽水机起死回生后,方俊在村里的境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社员们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看热闹了。虽然还是觉得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毕竟,能让王二狗这个“村霸”都点头哈腰叫“先生”的人,想必有几分道行。
而知青们,尤其是赵磊和高大鹏,对方俊更是刮目相看。他们发现,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看书的上海小子,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他们这群外来者和村里人之间的一座桥梁。有时候队里派下什么难啃的活儿,王二狗都会先来找方俊合计合计,一个出“洋主意”,一个出“土办法”,总能把事情弄得顺顺当当。
方俊自己也变了。不再是刚来时那样满腹牢骚,怨天尤人。黄土地的磨砺,虽然让他身体疲惫,却也像一块磨刀石,磨掉了他身上那层虚浮的“小资”外壳,露出了几分坚韧的底色。他开始学着观察这片土地,观察这里的人。他发现,那些看似麻木、粗野的脸庞下,都藏着最朴素的生存哲学和最真挚的情感。
当然,最让方俊心里悸动的,还是李秀莲。
偷西瓜那晚之后,两人之间仿佛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默契。在地里干活,碰到了,会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可等走远了,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上一眼。那感觉,又酸又麻,像是有只小猫,在心里轻轻地挠。
这天傍晚,方俊正坐在窑洞门口的石头上,借着最后一抹天光看书。知青点里,赵磊正抱着个破吉他,弹着走了调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高大鹏则在哼哧哼哧地补着磨破了洞的裤子。
“方俊!”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方俊抬头一看,是李秀莲。她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枣树下,没有像往常一样咋咋呼呼地走过来,反而显得有些局促。
“秀莲,有事吗?”方俊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你……你过来一下。”李秀莲朝他招了招手,声音不大。
方俊觉得有些奇怪,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李秀莲的脸颊,在晚霞的映照下,红扑扑的,眼神也有点闪躲。
“啥事啊?神神秘秘的。”
李秀莲咬了咬嘴唇,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是一封信。信封已经有点发黄,上面的三角形邮戳都模糊了。
“我哥从部队寄来的信,”她低着头,声音更小了,“我……我有些字认不全,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方俊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年代的农村,识字的人不多,女孩子能念过小学的都凤毛麟角。李秀莲虽然泼辣能干,但在文化上,终究还是有短板。
“行啊,没问题。”方俊爽快地答应了,接过信封。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别在这儿,”李秀莲赶紧说,警惕地看了一眼知青点的方向,“人多嘴杂。等天黑透了,你到村后头的那个旧磨坊来找我,行吗?”
旧磨坊?那里早就废弃了,平时除了孩子们去掏鸟窝,根本没人去。她选这么个地方,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好。”方俊没有多问,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李秀莲匆匆离去的背影,方俊心里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这不仅仅是读一封信,更像是一个秘密的邀约。
夜,很快就笼罩了整个村庄。
方俊跟窑洞里的人打了声招呼,说是出去溜达溜达,便一个人悄悄地溜了出来。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四周黑漆漆的,只有远处几声狗叫。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凭着记忆,朝村后的旧磨坊走去。
磨坊里,比外面更黑。一股子陈年的霉味和草料味,扑面而来。
“秀莲?”方俊试探着叫了一声。
“我在这儿。”角落里,亮起了一点豆大的火光。是李秀莲点着了一盏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影子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磨坊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这种暧昧又有些紧张的气氛,让方俊的心跳得更快了。
“给。”李秀莲把信递给他。
方俊接过信,凑到油灯前,仔细查看着。信封下方是印着红色的部队番号,右上方盖着一个三角形邮戳。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是部队里统一印制的,上面印着红色的抬头。字写得歪歪扭扭,但很用力,看得出写信人很认真。
“秀莲妹子,见信好……”方俊轻声地念了起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一个普通的士兵,在遥远的军营里,向家里报平安。说部队的伙食很好,顿顿有白面馒头;说训练虽然辛苦,但很光荣;说他很想念爹娘,也很想念妹妹。信的末尾,还特意叮嘱,让秀莲不要太累,女孩子家,别总干男人干的重活。
李秀莲就坐在方俊旁边,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灯光跳跃着,映在她明亮的眸子里,像是有两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烧。方俊念到她哥哥想家的时候,她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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