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信寄出没多久,一股新的、比任何军事训练都更具冲击力的政治热潮,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了整个新兵营——“向雷锋同志学习,在平凡的岗位上,争当永不生锈的螺丝钉”。
这股风,是从墙上的日历,军报的文章上引发的。
三月五日这一天上午,全新兵营官兵整齐列队,坐在营区那宽敞的操场上。教导员在全新兵营大会上,用他那最富感染力的、带着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声情并茂地宣读了文件精神。他号召全体新兵,要以雷锋同志为榜样,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他还宣布,为了检验学习成果,新兵营将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学雷锋先进个人”和“学雷锋先进班级”的评比活动,结果将直接计入新兵档案。
“同志们!”教导员最后振臂高呼,“我们要‘比、学、赶、帮、超’,让雷锋精神,像蒲公英的种子,在我们军营的每一个角落,都开满绚烂的‘雷锋之花’!”
教导员的话,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
命令一下,整个新兵连都彻底“疯”了。
做好事,突然之间,从一种高尚的道德情操,变成了一种需要眼疾手快去“抢”的、比周末的肉包子还稀缺的战略资源。
整个营区的生态,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每天早上,起床号还没响利索,各个宿舍里就已经响起了“唰唰”的扫地声,等你睁开眼,会发现地板已经被拖得能照出你睡眼惺忪的倒影了。食堂门口,为了抢夺给炊事班挑水的那根被磨得油光水滑的扁担,不同班级的新兵,甚至会展开一场小规模的、激烈的拔河比赛。就连营区角落里那个平时人人嫌弃的公共厕所,都成了香饽饽,每天天不亮,就有人主动把粪坑掏得干干净净,还细心地洒上一层草木灰除臭,让那些稍微起晚了一点、也想来“服务人民”的后来者,只能扛着粪勺,望“坑”兴叹,懊悔自己革命的积极性不够高。
王卫国同志,以他那来自黄土地的、最朴素的阶级感情和一根筋的脑袋,毫无保留地、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之中。
他的信条很简单,甚至有些粗暴:雷锋就是干活,干活就是学雷锋,谁干的活最多最累,谁就是最大的雷锋!
于是,他成了五班,乃至全连最“积极”的分子。他盯上了食堂里那把被磨得油光水滑、象征着“服务人民最高荣誉”的大扫把。
每天开饭的哨声一响,他总是第一个,像炮弹一样从队列里弹射出去,冲进食堂。他不是为了抢头一碗饭,而是直奔墙角,一把将那把大扫把抢到手里,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才去打饭。
于是,食堂里就出现了极其滑稽的一幕:所有新兵都端着饭盆,狼吞虎咽,只有王卫国,姿势非常奇特。他一手端着饭盆,另一只胳膊,却像护着一杆枪一样,死死地搂着那把比他还高的扫把。他就那么坐着,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菜,一边用警惕的眼神,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能对他这把“革命武器”构成威胁的“潜在敌人”。那副模样,仿佛他怀里抱的不是扫把,而是刚从敌人手里缴获的电台。
第一天,大家只当是看个笑话。可第二天、第三天,他依然如此,这就引起了“公愤”。特别是四班那个同样壮得像头牛、也把打扫食堂当成“学雷锋”主阵地的新兵,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王二狗……哦不,王卫国,”四班那新兵端着饭盆,故意凑到他跟前,“你这是干啥呢?怕这扫把长腿跑了?还是准备拿它当筷子使?”
“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王卫国像恶狗护食一样地把扫把搂得更紧了,“这是俺的岗位,谁也别想抢!”
“嘿,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雷锋精神是大家的,凭啥这岗位就成你家的了?”四班新兵不服气。
“俺先来的!先来后到,懂不懂?”王卫国的歪理一套一套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都站了起来,互相顶着牛,眼看就要从“路线之争”升级到“全武行”。幸好赵铁军及时赶到,一人后脑勺给了一巴掌,才把这场“扫把所有权纠纷”给强行压了下去。
除了誓死扞卫扫把的“所有权”,王卫国还把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竞争不那么激烈的“服务领域”。
周末休息,别人都在忙着洗积攒了一周的臭袜子、或者趴在床板上给家里的姑娘写信时,他却一个人,扛着把崭新的铁锹,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到了连队后山那个平时没人去的饲养班。
饲养班,是连队里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说是班,其实更像个“流放地”。班长老张是个快退伍的老兵,手底下带着一个因为训练成绩太差、下不了战斗连队的兵,负责养几十头猪,为连队改善伙食。那里平时臭气熏天,除了炊事班的人,没人乐意去。
可王卫国不怕。对他来说,这猪圈的味道,混杂着泔水发酵的酸味和牲畜的粪便味,比城里女人身上那股呛人的香水味,要亲切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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