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岚的出现,像一股清新的季风,在“恶魔岛”这潭死水般的军营里,吹起了一圈圈涟漪。可季风终究是季风,吹过之后,日子很快又恢复了它那钟表般精准而又单调的节奏。起床号,早操,训练,吃饭,站岗,熄灯号……每一个齿轮,都严丝合缝,碾压着所有不合规矩的个人意志。
这天周日下午,正是一天中最困乏的时候。营区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士兵都在午睡,或者看书、下棋。方俊正坐在床铺上,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施斌班长留下的那本地图册,试图把每一条等高线都刻进脑子里。
突然,营部那几只高音喇叭,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营长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紧急通知!十五分钟后,全体人员,在操场集合,进行军容风纪大检查!重复,十五分钟在操场集合!”
“军容风纪检查”这六个字,像一颗投入蚁穴的信号弹,在营区里瞬间引爆了剧烈的混乱。
刚刚还在梦里和周公下棋的、还在信纸上与未婚妻互诉衷肠的、还在棋盘上“楚河汉界”杀得难解难分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床铺上、马扎上弹了起来。整个营区,瞬间从宁静的午后,切换到了“一级战备”状态。
营房里,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充满了恐慌的叫喊声和手忙脚乱的翻找声。
“我的指甲剪!谁看到我的指甲剪了?我刚还放在这儿的!”
“快快快,刮胡子刀借我用一下!我的天,这胡子三天没刮,都跟韭菜似的了!”
“风纪扣!我的风纪扣掉哪儿去了?谁有多余的?救命啊!”
整个营区,陷入了一种紧张而又滑稽的“混乱”之中。每个人都在跟时间赛跑,试图在短短的十五分钟内,把自己从一个松懈的休假状态,变回一个符合《内务条令》每一个标点符号的“标准军人”。
十五分钟后,全营官兵,气喘吁吁地在操场上站成了几个整齐的方队。虽然动作快,但标准不能降。每个人的军帽都戴得一丝不苟,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武装带扎得能勒出印子,肩上那杆半自动步枪,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刚刚涂抹上去的油光。
营长和教导员,背着手,表情严肃得像是要去参加联合国大会。他们带着几个连队干部,像一群挑剔的检阅官,在一排排纹丝不动的队伍前,缓缓走过。他们的眼神,比外科医生的手术刀还锋利,比X光还毒辣,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瑕疵,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九连二排,那个兵!对,就是你!脖子伸那么长干什么?想当长颈鹿啊?出来!帽子怎么戴的?歪了至少十五度!想去台上唱戏啊?”
“七连一排那几位!看看你们的武装带!松松垮垮的!是准备在里面养鱼还是准备装你们中午吃的馒头?!”
惩罚很简单,也很有侮辱性。被点到名的,直接出列,在全营的注视下,绕着操场跑五圈“学习圈”。
当检查的队伍,像移动的低气压一样,缓缓地“飘”到侦察排面前时,方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并了并腿,把腰杆挺得更直了。
营长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从队伍的第一个人,扫到最后一个人。当扫过方俊时,他的目光,明显地,在他的头顶上,停顿了那么一秒钟。
方俊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了。他今天早上刚洗过头,头发蓬松,尽管在集合前,他已经拼命地用口水,想把那几缕不听话的刘海往后抹平,但显然,效果不佳。在营长那锐利的目光下,他那点小聪明,无所遁形。
营长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朝施斌班长递去了一个充满着“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的严厉眼神。施斌的脸,瞬间就绷紧了,额角的青筋都跳了一下。
队伍的最后,是平时不怎么受关注的炊事班和饲养班。
李教导员亲自走到了王卫国面前。他知道这小子干活实在,但个人卫生习惯,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
“王卫国同志,伸出手来。”教导员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王卫国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僵硬地伸出了双手。在集合前,他已经用肥皂和刷子,把自己那双手刷了足足三遍,指甲缝都快刷秃噜皮了。可那常年跟猪食、泥土打交道留下的、已经渗进皮肤纹理里的淡淡的黑色印记,就像一种顽固的纹身,根本无法彻底清除。
教导员皱了皱眉,没有多说,只是摇了摇头。
最终的检查结果,在晚饭前,就用毛笔,写在了宣传栏那张刺眼的红纸上。
“军容风纪检查情况通报:……侦察班,方俊,头发过长,不符合条令要求,扣除班级内务量化管理分2分;饲养班,王卫国,个人卫生不洁,指甲过长且藏有污垢,扣除班级量化管理分2分……”
两分!
对于视集体荣誉如生命的战斗班级来说,这两分,就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全班每一个人的脸上。侦察班这个月本来有望评上“内务先进班”的流动红旗,就因为方俊的头发,彻底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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