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躺在熟悉的床上,王一的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奔腾不息。这次回家的短短时日,经历的信息量巨大得如同惊涛骇浪——父母尚在人世的惊天真相、许知夏那通近乎决裂的电话、马小燕那毫无保留的奉献与洞彻肺腑的教诲、爷爷奶奶深沉如海的关爱与期许,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交织、碰撞,最终指向嘉禾那片未知的天空——那里有即将开启的工作生涯,有富民银行嘉禾市分行这个全新的战场,有与许知夏可能的重逢或彻底的决裂,有赵梦萌这个“同学同事”的未知交集,还有马小燕那“背后的港湾”……憧憬、忐忑、决心、离愁,种种情绪酝酿发酵,最终化作一股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在这样复杂的思绪中,王一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然而,在这个静谧的夏夜里,在同一片星空下,却有三个女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鸿运酒楼顶层那间弥漫着少女气息的卧室里,马小燕穿着真丝睡裙,看着窗外通往火车站的方向,心里反复纠结着同一个问题:明天,要不要去送他?理智告诉她,不要去,不要给他增添无谓的困扰,不要打破那份“不主动找他”的承诺。可是心底那份汹涌的爱意和强烈的不舍,却还是紧紧缠绕着她的心。她想去,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看他意气风发地奔向属于他的天地。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宛如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好似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在遥远的嘉禾市,市政府宿舍楼的一间卧室的床上,赵梦萌翻了个身,紧张地关注着客厅电话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始终沉默着,一种失落感悄然爬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委屈和隐隐的不安。他难道没收到留言?还是……他根本不想联系自己?她想象着报到那天王一英俊挺拔的身影和温和的笑容,心里又燃起希望的火苗。她拉过薄被蒙住头,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那个盘桓在脑海里的身影。
而此刻,在晋安市那套由蔡行长亲自安排、位于翠湖苑小区、安静而便利的单身公寓里,许知夏同样了无睡意。她和马小燕一样也穿着真丝睡裙,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静谧的花园小径,权势带来的便利和认可,与心底深处那份对纯真爱情的眷恋,在黑暗中激烈地撕扯着她。她抱紧了双臂,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茫。她该怎么办?继续抓住眼前这来之不易的“荣耀”和“捷径”?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心乱如麻。
窗外的月亮,静静照耀着三个辗转难眠的灵魂,也照耀着那个在雁城小屋里安然入睡、即将远行的青年。命运的齿轮,在无声中悄然转动。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这是王一启程的日子。爷爷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让干休所派车,送王一去火车站。这是王一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爷爷奶奶也坚持要亲自去送行,这是他们第一次到火车站给孙子送别。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向雁城火车站,到达火车站时,一位穿着军装、肩章闪亮的铁路军代表已经等在检票口,显然是接到了干休所的通知。他快步迎上来,恭敬地向王一爷爷敬礼:“老首长,都安排好了。”然后便在前面引路,领着王一和爷爷奶奶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王一乘坐的那趟列车的硬卧车厢门口。
“老首长,您放心,小王同志的位置是靠窗的下铺。”军代表说道,又看向王一,“小王同志,一路顺风!到嘉禾好好干,别辜负老首长的期望!”
“谢谢首长!我一定努力!”王一挺直腰板,认真地回答。
火车快开动时,王一背起行囊,他转过身,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奶奶,奶奶的眼圈红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他又转向爷爷,爷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地、力量感十足地拍在王一的肩膀上。那一拍,蕴含着千言万语——信任、嘱托、期许。王一肩膀上传来的沉甸甸的分量,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爷爷奶奶,我走了!你们多保重身体!”王一最后看了一眼两位至亲,转身,大步流星地踏上了列车的阶梯。
找到自己的铺位,放好行李,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就响起了催促送行亲友下车的铃声,王一赶紧探身到车窗外。
爷爷站在站台上,身形依旧挺拔,他望着车窗里的王一,没有挥手,只是缓缓地、极其坚定地握紧了右拳,抬到胸前,目光如炬地注视着王一,王一读懂了爷爷的口型,那无声的呐喊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靠自己本事!奋斗!”
就在这一刻,在站台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被巨大廊柱遮挡的角落,泪流满面的马小燕,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呜咽,她看着那缓缓启动的列车,看着车窗里那个越来越模糊的、挺拔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无声地对着那个方向,一遍遍地念叨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个远去的身影:
“王一……我心爱的男人……勇敢地去闯吧……去闯出属于你的一片天地!”
汽笛长鸣,车轮碾过铁轨,发出沉重而有节奏的“哐当”声。火车开始加速,窗外的站台、送行的人群、爷爷奶奶的身影,以及那个隐在角落的泪眼,都飞快地向后退去,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坐在车厢里,感受着火车加速带来的推背感,王一的心却异常平静。刚才站台上爷爷那无声的呐喊,还在耳边轰鸣,而冥冥之中,他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一股莫名的、混杂着离愁、热血和无限豪情的力量在胸中激荡。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对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河流、村庄,也对着自己那颗跃动不息的心,发出了无声却无比坚定的誓言:
“王一……你要勇敢地去闯!去闯出属于你的一片天地!”
绿色的列车,如同一条奔腾的钢铁长龙,载着年轻的梦想和沉甸甸的嘱托,在铁轨上风驰电掣,一路向南,向着繁华的嘉禾市,向着未知的挑战,向着那书写着无限可能的、全新的人生篇章,全速前进!(前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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