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内,时间如同凝固的琥珀。
星芒冰冷的宣告余音未散——“代行者林薇,欢迎回来”——每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针,扎在罗福紧绷的神经上。他瘫在泰坦冰冷的阴影下,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虚脱而无法动弹,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困兽,死死焊在维生舱透明穹顶之下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
豆丁的种子无声地滚落在他手边,嫩绿光芒微弱地闪烁,传递着无声的哽咽。泰坦巨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山岳,沉重的手掌依旧稳稳按压着罗福颤抖的脊背,湛蓝的独眼一瞬不瞬地锁定着维生舱内细微的变化。星芒的光影悬浮在一旁,数据流的眼眸平静无波,精密地监控着每一个生命参数的回升轨迹,但那份绝对的理性,在刚刚消散的艾娃虚影面前,显得格外冰冷。
寂静在蔓延,只有维生系统发出轻柔稳定的嗡鸣,维持着生命重启的脆弱平衡。
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息拂过卫生舱的内壁,凝成细小的白雾。
林薇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沉睡蝴蝶的第一次振翅。
罗福的心脏猛地一抽!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又松开,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颅,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刺痛感。他屏住了呼吸,指甲深深陷入泰坦装甲冰冷的缝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拼命抑制着喉咙深处即将爆发的嘶吼。不能惊扰她…不能…
紧接着,那沉寂如冬夜的唇瓣,极其极其缓慢地张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声微弱到近乎幻觉的气音,如同风中凋零的叹息,艰难地溢出:
“艾…娃…?”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尘埃,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罗福的耳膜上!艾娃!她还在想着艾娃!那个刚刚为了唤醒她而彻底消散的回响!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垮了罗福苦苦维持的堤坝!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呜咽,身体在泰坦的压制下剧烈地颤抖起来。
“薇…薇儿…”他破碎地呼唤着,声音嘶哑得几乎撕裂。
维生舱内,林薇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被这来自外界的、充满绝望的呼唤所惊扰。她似乎想挣脱某种沉重的束缚,头颅极其艰难地、幅度极小地向侧面转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
星芒的光影指尖划过一道流光,笼罩维生舱的柔和能量场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神经接口稳定。意识定位成功。准备唤醒程序最终引导。”她冰冷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守护者罗福,逻辑单元豆丁,守护单位泰坦,请维持绝对静默。任何强烈情绪波动均可能干扰其意识海初生结构的稳定性。”
“我…我安静…我保证安静…”豆丁吓得种子光芒一敛,用电子气音在罗福耳边保证,嫩绿的光芒紧张地收缩着。
罗福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脸深深埋进泰坦冰冷装甲的褶皱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却硬生生将所有的呜咽和悲鸣锁死在喉咙深处,只剩下无声的、如同濒死般的剧烈喘息和泪水汹涌。泰坦沉重的掌压如同无声的锚,传递着一种冰冷的稳定力量。
卫生舱内,林薇眼睑下的眼球开始出现细微的、快速的转动。代表意识活跃度的神经感应曲线从规律的慢波逐渐攀升,开始出现不规则的尖峰。
星芒的光影双手虚抬,更加凝练的能量流注入环绕林薇的能量场。“代行者林薇,外部环境安全。生理机能恢复良好。尝试…睁开你的眼睛…”
如同响应召唤,林薇那纤长却沉重的眼睫,极其艰难地、颤抖着……向上掀开了一丝缝隙。
昏暗的光线涌入她久不见光明的瞳孔。那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蒙尘的宝石,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与生机,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近乎虚无的迷茫。她的视线毫无焦距地在维生舱的穹顶上游移,仿佛穿越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刚刚回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的嘴唇再次翕动,这一次,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却依旧虚弱不堪,带着浓重的困惑:
“艾娃…在哪…?”她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卫生舱外模糊的轮廓,“…好吵…”
“吵?”豆丁的眸子困惑地闪了一下,医疗舱明明寂静得可怕。
罗福猛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血污糊满了脸庞,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薇那双空洞迷茫的蓝眸!艾娃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她听到了!她听到了自己刚才绝望的呜咽!她觉得吵!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和撕心裂肺的愧疚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滚!他猛地挣扎起来,试图挣脱泰坦的压制!嘶哑的声音如同砂轮打磨金属:
“薇儿!是我!是我吵!” “艾娃她…艾娃她为了救你…没了!她没了啊!”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自我憎恨!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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