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血红色的横幅,像一张被人反复扇了无数个耳光的脸,肿着,却还在硬撑着笑。
“亏本清盘!买房送车!买房送精装修!”
每一个字,都像是我从自己身上割下来的肉,带着血,挂在那儿风干。
售楼处里,比我兜里还干净。
暖气开得再足,也暖不热这股子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凉气。
我的销售经理Leo,那个曾经能把梳子卖给和尚的精英,现在彻底蔫了。
他坐在角落,两眼发直地盯着手机屏幕,刷着短视频,音量开得老大,好像想用那些廉价的笑声,堵住自己耳朵里绝望的嗡鸣。
我没说他。
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自己不也像个活死人一样,每天坐在这儿,等着被宣判死刑。
钱,像沙漏里的沙子,无声无息,却一刻不停地往下流。
员工工资,水电物业,银行那边每天催命一样的电话。
小雅和小静从家里拿来的那一千五百万,是我最后的防线。
可这条防线,每天都在被炮火轰击,眼看着就要被撕开一个口子。
那天下午,天阴得像一块准备下葬的黑布。
Leo突然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屏幕上是一条刚弹出来的新闻推送。
标题是黑色的,加粗的。
《关于进一步加强房地产市场调控,坚决遏制投机性购房的若干意见》。
我没接手机。
我的眼睛就那么盯着那行字。
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可它们组合在一起,我一个字都看不懂了。
Leo的声音,干得像被砂纸磨过。
“礼总……完了。”
“上面……要动手了。”
我感觉自己耳朵里“嗡”的一声,世界瞬间就没了声音。
我看见Leo的嘴在一张一合,可我什么都听不见。
我只看见那行黑色的字,像活过来一样,从手机屏幕里爬出来,变成一条条黑色的毒蛇,顺着我的裤腿,钻进我的身体里,缠住我的心脏,一点一点地收紧。
疼。
不是牙疼。
是心疼。
是那种五脏六腑都被人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在冷风里哆嗦的疼。
我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把手机拿开。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我突然想笑。
老天爷,你他妈是真会玩儿。
我刚把裤子都当了,准备光着屁股跟这个世界拼命。
你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你不让我玩儿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之前,只是没人来看房。
现在,是整个市场,死了。
电视新闻里,专家们一脸严肃地解读着政策,嘴里蹦出各种我听不懂的名词。
什么“去杠杆”,什么“软着陆”,什么“房住不炒”。
我只听懂了四个字。
房价,要跌。
果然,没过几天,市里几个大的楼盘,率先扛不住了,开始降价。
先是取消了所有的优惠,然后是九八折,九五折……
到最后,一个挨着市中心的大盘,直接打出了八折的广告。
整个城市都疯了。
那些前几个月还在四处借钱、挤破头抢房的人,现在又疯了一样地冲进售楼处,不是去买房,是去退房,去维权,去闹事。
“骗子!还我血汗钱!”
“房价跌了!你们必须补差价!”
哭喊声,咒骂声,响彻了这座城市的上空。
而我的“安居苑”,连被人骂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它,根本就没人买。
它就像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孤儿,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我把价格一降再降。
从最初的一万二,降到一万,降到八千,降到六千……
我甚至跟Leo说,只要有人来,价格可以谈,送的车,可以从国产换成合资。
没用。
一个人都没有。
我的楼盘,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那个“豆腐渣工程返工”的谣言,在这次市场恐慌里,被无限放大,成了钉死我的最后一颗棺材钉。
谁会去买一个“质量有问题”,还“随时可能降价”的房子呢?
我每天坐在空无一人的售楼处,像一个守墓人。
守着我这片用良心和一亿多人民币堆起来的,华丽的坟墓。
晚上,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腿回到家。
推开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小雅挺着大肚子,像只笨拙的企鹅,在厨房和餐厅之间和小静一起忙碌着。
“回来啦?快去洗手,今天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小雅看见我,笑着说。
她的脸因为怀孕,有些浮肿,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温柔。
我看着她们,看着这满屋子的温暖和烟火气。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是我,把她们,把这个家,拖进了这片泥潭。
我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小静给我盛了一碗汤,小心翼翼地放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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