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的麻花,又干又硬,硌得我腮帮子生疼。
可那股子实在的甜味儿,却好像能一直钻到心里去。
我把最后一点麻花渣倒进嘴里,发动了“老伙计”,我的下一单任务是去天津港拉一批货物到北京。
天津港的清晨,总带着一股海盐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我看着最后一板货被叉车推进“老伙计”的肚子里,关上了沉重的厢门。
满满一车,二十吨,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纸箱,里面装着天津最出名的特产——十八街麻花。这些即将被送进京城各大超市的甜点,就是我此行的“军令状”。
离开天津港后,我上了高速,一路奔着北京方向驶去。
车轮压过省界的收费站,路牌上的字,从“津”变成了“京”。
空气,好像瞬间就变了。
不再是天津那种带着海腥味和炸糕香的松弛。
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威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我把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北京。
天子脚下。
我来了。
可北京,似乎并不怎么欢迎我。
离着六环还有几十公里,导航里的林志玲姐姐,声音就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前方进入货车管制路段,外埠货车请按规定时间及路线行驶。”
紧接着,一块巨大的蓝色指示牌,像一堵墙,立在了我的面前。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车牌号段的限行时间和区域,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这辆挂着“辽A”牌照的“老伙计”,赫然在“全天24小时禁止驶入六环路(含)以内”的黑名单上。
唯一的豁免,是需要办理入京通行证,审核通过后,规定日期内每天午夜零点到清晨六点可进入。
我赶紧开车去最近的检查站办理了北京六环内通行证和六环外通行证,一切办完后,我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两点。
这意味着,我,还有我这头满载着天津特产的钢铁巨兽,要在这皇城根儿外,像个流浪汉一样,干熬十个小时。
我被导航和路牌,像赶牲口一样,驱赶进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
这里,就是外地货车的“凡尔登”。
一个被遗忘在六环外的孤岛。
我把“老伙计”停在一个角落,熄了火。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那种死一样的寂静,比发动机的轰鸣更让人心慌。
我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一股热浪夹杂着尘土和柴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环顾四周,心脏不由得一沉。
这哪是停车场,这简直是一个由钢铁和疲惫构成的移动村落。
一眼望不到头的空地上,停满了来自天南海北的重型卡车。
“冀”牌的,“豫”牌的,“鲁”牌的,“晋”牌的……像一艘艘搁浅在沙滩上的巨轮,沉默着,等待着午夜潮水的来临。
车与车之间的空地上,司机们三五成群。
大家操着南腔北调,或蹲或站,或躺在车底的阴凉里。
有人端着比脸还大的泡面桶,呼噜呼噜吃得正香。
有人对着手机屏幕,用粗糙的方言跟家人视频,脸上挂着憨厚的笑。
还有人,就那么靠着车轮,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我感觉自己,像一滴水,瞬间汇入了一片苦涩的海洋。
在这里,你来自哪里,拉的是什么货,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都是被挡在城外的人。
我们都是这天子脚下,最渺小的蚂蚁。
我找了个空地,学着他们的样子,蹲了下来。
从驾驶室里拿出我的老三样:馒头,咸菜,矿泉水。
刚啃了两口,旁边一辆豫A牌照的东风天龙上,跳下来一个大哥。
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足。手里端着一个硕大的军绿色保温杯,一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枸杞味儿就飘了出来。
他没看我,径直走到不远处的一个水龙头前,小心翼翼地接着热水,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他旁边,一个挂着川A牌照的半挂车车头,用一根粗麻绳,明晃晃地挂着一长串风干的腊肉和香肠。
一个精瘦的四川司机,正拿着一把小刷子,仔仔细细地刷着轮胎上的泥。
那动作,比给自己洗脸还认真。
更远一点的地方,一辆新疆牌照的斯太尔旁边,一个戴着花帽子的维族大哥,把手机放在仪表盘上,放着悠扬的民族音乐。
他自己则铺了张小毯子,坐在车底下,闭着眼睛,跟着节奏轻轻晃着头,仿佛这尘土飞扬的停车场,就是他的草原和毡房。
我看着这幅景象,心里五味杂陈。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这份漫长而焦灼的等待。
每个人,都把一小块“家”,装在了这十几米长的车厢里,带到了这个离家几千里的地方。
我忍不住,站起身,朝着那个喝枸杞茶的河南大哥走了过去。
“大哥,这北京的钱,不好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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