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春电影制片厂门口离开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活死人。
心里那部叫《礼铁祝装逼记》的烂片总算是杀青了,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浑身上下,都是那种散场后的空虚。
我开着我的解放J6,在长春的大马路上瞎转悠,像个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
导航的目的地,是沈阳。
红色的路线,那么刺眼,那么近。
可我不敢点“开始导航”。
我怕。
我怕我这一脚油门踩下去,等开到沈阳,我还是那个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孙子。
我怕我带着这一身的疲惫和糊涂账回到家,小雅问我:“你这一趟,想明白了吗?”
我他妈的答不上来。
我把车停在一个货车停车场,在驾驶室里,抽了一宿的烟。
天快亮的时候,我把烟头摁灭在矿泉水瓶里,拿起手机,在货运APP上,接了个新单。
从长春,到吉林市。
吉林在长春东面,沈阳在长春的南边。
虽然回沈阳不顺路,但是也不远,于是我接了。
拉一车饲料。
运费,一千五。
我看着那个数字,自嘲地笑了。
礼铁祝啊礼铁祝,你他妈就是个拉磨的驴。
嘴上说着要回家,可只要眼前吊着一根胡萝卜,你就还得往前再颠儿两步。
哪怕那胡萝卜,又小又蔫。
我发动了车,解放J6的发动机在清晨的寒气里,发出一声不情不愿的闷吼。
我没告诉它,这次不是回家。
我怕它撂挑子不干了。
从长春到吉林市,一百多公里,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路两边,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黑土地上盖着一层脏雪,天灰蒙蒙的,像口倒扣着的破锅。
我开着车,心里特别平静。
演完了戏,卸了妆,我发现自己其实啥也不是。
就是一个开大车的司机。
司机的天职是什么?
拉活儿,挣钱。
把方向盘,把油门,把刹车,把离合,伺候明白了。
把货,安全送到地方。
把钱,揣进自己兜里。
就这么简单。
那些“人生的意义”、“灵魂的救赎”,都是他妈的闲出来的屁。
饿你三天,你看你还赎不赎。
吉林市给我的感觉,比长春要“软”一点。
楼不高,路也不算特别宽,但干净。
最重要的是,松花江穿城而过。
一座城市,有了水,就有了灵气。
不像我们沈阳,浑河跟城市的腰带似的,勒得紧。
吉林市的松花江,是城市的血脉,在身体里流淌。
所以吉林市也叫“江城”。
这是我在卸货的时候,听装卸工说的。
卸货点在一个饲料加工厂,空气里全是那种豆粕发酵的、有点腻歪的香味。
活儿不重,叉车几下就搞定了。
货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哥,挺和善,结完钱,还非要塞给我一瓶本地产的“吉林高粱白”。
“老弟,看你一脸的风尘,路上喝口,暖暖身子。”
我接过来,道了谢。
开着空车出来,我找了个地方停下,打算吃口饭。
已经是中午了。
我在江边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挺有年头的“乌拉满族火锅”。
店不大,但很暖和。
一进门,一股子酸菜和羊肉混合的香味就钻进了鼻子。
我点了一个小锅,一盘羊肉,一盘冻豆腐,一盘酸菜。
老板娘是个爽利的满族大姐,嗓门敞亮。
“帅哥,一个人啊?能吃辣不?给你整点我们自己家做的辣椒油,贼毙!”
“行,来点。”
铜锅烧着炭,很快就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
我把羊肉片下进去,一涮,变了色,捞出来,蘸着麻酱和辣椒油,送进嘴里。
那股子鲜香,瞬间就把我那被风吹得麻木的味蕾给激活了。
我喝了口货主送的白酒,一股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
我长长地哈出一口气。
活过来了。
我正吃得热火朝天,邻桌两个本地大哥的对话,飘进了我耳朵里。
“哎,你说今年这雾凇,是不是不行啊?没前几年那么厚实。”
“那可不,天儿不够冷,水汽也不足。糊弄事儿似的挂了一层,太阳一出来就完犊子了。”
“可惜了,我哈尔滨那几个朋友还说要来看呢,这下又得等明年了。”
雾凇?
我心里一动。
我听说过,吉林雾凇,跟桂林山水、云南石林、长江三峡并称“中国四大自然奇观”。
我以前有钱的时候,也想过要来看看。
那时候的计划是,包个五星级酒店的江景房,穿着定制的羊绒大衣,端着一杯八二年的拉菲,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如同童话世界的玉树琼花,然后发个朋友圈,配文:“钱,有时候买不来风景,但可以买来欣赏风景的最好位置。”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他妈是个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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