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埋着头,大口地扒拉着饭。
每一口,都像是咽下一块烧红的炭,从食道一直烫到胃里。
我不敢抬头,我怕他们看见我眼里的红。
吃完饭,我逃也似的回到车上。
【支出】:加油-800.00元,高速费-120.00元,午餐-25.00元。
我机械地记着账,感觉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车子继续南下,路过了铁岭。
大城市,国际化大都市,铁岭。
我看着路牌,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我脑子里,全是赵本山在小品里说的那些段子。
我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我爸笑得最大声,眼泪都出来了。
那时候,快乐多简单啊。
现在呢?
我打开收音机,想听点什么,驱散这要命的安静。
电台里,正好在放一个情感节目。一个女的,哭哭啼啼地,说她男朋友出轨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啪”一下,关了。
别人的痛苦,我没心情听。
我自己的这点破事儿,都快把我压死了。
随着车子不断前行,我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
我知道,下一站,就是沈阳了。
导航的女声,像个催命的判官,冷冰冰地播报着:
“前方进入沈阳绕城高速,请沿当前道路继续行驶六十公里。”
沈阳。
我的家。
我回来了。
我又,回不去了。
车子并入绕城高速。
透过车窗,我能看到远处城市的轮廓。
那些高楼,那些立交桥,那些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建筑。
我看见了彩电塔,那个尖尖的、直插云霄的塔,我小时候,我爸还带我上去过。
我看见了市府广场的太阳鸟,在灰色的天空下,金色的翅膀也显得有些黯淡。
我甚至能看见我家那个方向,虽然只是一片模模糊糊的楼房影子。
可我知道,小雅和小静,还有孩子们,就在那里。
也许,她们正在做饭。
也许,孩子们正在看动画片。
也许,我妈正念叨着:“铁祝这孩子,咋还不回来呢?”
我的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股疯狂的冲动,在我心里横冲直撞。
下去!
从下一个出口下去!
管他妈的什么合同,什么八千块钱!
老子要回家!
我的脚,甚至已经下意识地,往刹车上移了过去。
可是,我不能。
我答应了老刘。
我是一个司机,货没送到,我不能走。
这是我这一路上,学到的,最朴素,也最操蛋的规矩。
我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地压住,喘不过气。
眼睛酸得发胀,有什么东西,拼命地往外涌。
我不能哭。
一个大老爷们,在高速上哭,像什么样子。
我猛地伸出手,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到了最大。
“滋啦——”
一阵电流声后,一首我叫不上名字的,撕心裂肺的东北情歌,从劣质的音响里喷薄而出。
一个沙哑的男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嚎:
“我把我的心,都掏给了你——你却把它,扔在了臭水沟里——”
俗。
真他妈的俗。
可我,却跟着他,一起嚎了起来。
“啊——”
我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歌词,而是一声压抑了太久的,野兽般的嘶吼。
眼泪,就在这一瞬间,决堤了。
滚烫的,咸涩的。
一滴一滴,砸在方向盘上,砸在我布满油污的工装裤上。
我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整个世界,都在眼泪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
我一边哭,一边跟着收音机里的男人,用尽全力地嚎。
我哭我这一路的委屈。
我哭我这一路的孤独。
我哭我这操蛋的人生。
我哭我这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家。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
沈阳的轮廓,在我模糊的视线里,一点点地,向后退去。
越来越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
收音机里的歌,还在唱着。
我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压抑的、一下一下的抽噎。
我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驾驶室里浑浊的空气。
我活过来了。
我又,像死了一次一样。
这是回家前,最后的考验吗?
如果是,那我通过了。
代价是,把我心里最后剩下的一点点力气,都给榨干了。
【收入】:运费+8000.00元。
【支出】:高速费-210.00元。
【当前现金余额】:.00+8000.00-800.00-120.00-25.00-210.00=.00元。
【任务目标元,已超额完成。】
【回家,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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