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里的热水蒸腾起袅袅白雾,浸湿了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六个宫女围在妆奁台前,素手翻飞如蝶,将我困在金丝绣架织就的牢笼里。她们先是用掺着玫瑰花瓣的香露为我净面,指尖掠过脸颊时,冰凉的触感让我下意识瑟缩,却换来领头嬷嬷殷切的笑容:“娘娘莫怕,这是新贡的南海珍珠粉,敷上最是养人。”
青黛扫眉,胭脂点唇,细若游丝的银线在鬓边穿梭。当九凤衔珠钗穿透发髻时,尖锐的刺痛让我攥紧了湘妃竹榻的扶手。那支钗子足足有三斤重,缀满的东珠随着动作簌簌作响,仿佛将整片星河都压在了我的发间。绯色霞帔自肩头倾泻而下,金线绣就的鸾鸟在裙摆上振翅欲飞,十二幅月华裙铺陈在地,竟比清风崖的云海还要绚丽三分。
铜镜里的女子眉眼含春,朱唇微启间似有暗香浮动。我伸手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传来,恍惚间竟不知镜中人是谁。指尖抚过鬓边流转的赤金步摇,忽然想起师父常说 “仙骨应如松,何须金玉妆”,此刻满头珠翠压得脖颈发沉,倒真像被缚住的金丝雀。
“娘娘天生丽质,这才衬得起这副头面。” 宫女捧着鎏金手炉凑近时,炉中龙涎香混着胭脂味直冲鼻腔,熏得我眼眶发酸。想起在清风崖修行时,每日只着素纱道袍,饮的是山涧清泉,哪里见过这般奢靡阵仗?若是师父此刻见我身披霞帔、头戴金冠的模样,怕是要气得挥动拂尘,罚我面壁百日。
殿外传来更鼓,震得窗棂上的云母片微微发颤。我下意识摸向袖中石镜,冰凉的触感让心绪稍稍安定。镜中倒映的不再是那个素面朝天的修道者,而是即将踏入昭和殿的 “贵妃娘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上的缠枝莲纹,忽然想起师父曾说:“最锋利的刀,往往藏在最华丽的鞘里。” 但愿今夜,这身耀眼的皮囊,真能成为护我周全的利器。
是夜,铜制编钟轰然奏响,金缕珠帘被舞姬的广袖拂得叮咚作响。刘辰斜倚在镶玉蟠龙榻上,猩红狐裘半敞着,露出腰间新得的西域玛瑙带扣。他指尖捏着鎏金酒盏,任由歌女将葡萄美酒喂入喉中,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在狐裘雪白的毛领上洇出深色痕迹,引得满堂宾客轰然大笑。
“陛下,这波斯进贡的夜光杯,果然名不虚传!” 大司马举着琉璃盏凑近烛火,杯中琥珀色的琼浆映得他脸上横肉发亮,“臣斗胆请陛下为今日的‘百兽宴’赋诗一首!” 话音未落,鼓乐声骤然拔高,三十六名驯兽师驱赶着戴金铃的白虎、披锦缎的孔雀鱼贯而入,爪牙擦过青砖的声响混着香料气息,熏得人喘不过气。
刘辰突然坐直身子,酒意上头的双眼泛着血丝。他抓起案上的翡翠箸,狠狠敲在青铜冰鉴上:“好!朕就以这南极仙翁送来的千年冰魄为题 ——” 话音未落,有小太监踉跄着冲进来,手中黄绸奏折抖如筛糠:“启禀陛下!黄河决堤... 豫州三县...” “聒噪!” 玉箸破空而出,直直钉入太监肩头,“再敢拿这些琐事扰朕雅兴,就去喂虎!”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唯有舞姬的银铃仍在叮当作响。刘辰随手扯过陈妃的绣帕擦拭指尖,身边围着成群的嫔妃,忽然瞥见西席上某位大臣愁眉苦脸的模样,顿时来了兴致:“李卿家这苦瓜脸,莫不是嫌朕的宴席不够热闹?” 他打个响指,四名壮汉抬着一人高的金漆木箱闯入,箱盖掀开的刹那,满室珠光 —— 竟是从江南搜刮来的十二面鲛人镜,每面都能照出人的三魂七魄。
“今夜咱们玩个新花样!” 刘辰抓起一把碎金抛向空中,“谁能在镜中照出朕的模样,赏黄金万两!” 群臣哄笑着扑向镜箱,钗环玉佩碰碎在地,有人甚至踩掉了乌纱帽。而他则枕着杨皇后的膝头,望着争抢成一团的臣子,眼中闪过孩童般的得意,仿佛整个天下不过是他手中的琉璃戏球,随时可以碾碎。
太液殿里的香炉烧得正旺,龙涎香熏得人脑袋发晕。我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看着这骄奢淫逸的宴会,心里一阵酸楚。再看宴席中间,刘辰正把一整坛葡萄酒倒在舞女胸口,酒水顺着薄纱往下淌,把镶满珍珠的裙摆都染深色了,底下大臣们还跟着哄笑叫好。冰鉴里的冰块慢慢化了,水混着笑声,在地上积成一条弯弯曲曲的水线。
高太尉举着酒杯凑过去,手哆嗦得酒都洒出来了:“陛下,龟兹新进贡了会喷火的稀罕玩意儿……” 话还没说完,就听 “啪” 的一声脆响 —— 刘辰把酒杯砸在了蟠龙柱上,金箔碎片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些把戏早玩腻了!” 刘辰光着脚踩过满地狼藉,猩红大氅扫过大臣们的帽子,脑袋上的东珠跟着晃悠,“把我的鲛人镜抬上来!谁能在镜子里变出天上的仙宫,赏大钱!”
我攥紧袖子里的石镜,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清醒些。正想着,突然感觉一道目光扫过来 —— 刘辰斜着眼看我,醉醺醺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点特别的关注,好像他从未忘记我在这儿了。就在这时,一抹刺眼的红影子晃过来,萧贵妃踩着七寸高的鞋子,头上戴着一堆金钗,指甲上套着长长的鎏金护甲,老远就能看见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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