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西北死地“千裂原”上,七百名流民踩踏出的足迹仍未消散。
那道自泥泞中浮现的诡异纹路,像一道未完成的方程,横亘在盐碱地的裂口边缘。
火焰早已熄灭,只余一缕青烟盘旋不散,仿佛天地在呼吸。
而在命运之殿的尽头,高维律令塔正无声剥落。
一座接一座,从内部褪色,如陈旧书页被风一页页翻过,最终化为灰烬,融入大陆的尘埃。
没有轰鸣,没有崩塌,只有逻辑结构的自我瓦解——就像一个坚信永恒不变的公式,忽然发现等号两边不再相等。
命运之眼的核心深处,冰冷指令终于启动:【清除变量源】。
但就在执行瞬间,系统界面骤然卡滞。
一行字符缓缓浮现,带着机械般的迟疑:
【是否确认抹杀‘可能性’?是/否】
它沉默了。
不是延迟,不是故障,而是真正的沉默——一种思维体在面对无法归类的存在时,所陷入的绝对停滞。
它曾定义一切:灵根、天命、法则、轮回。
它判定谁可修仙,谁该陨落;它书写因果,编排宿命,将亿万生灵的命运压缩成可演算的序列。
可现在,它面对的不是反抗,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无动机的扰动。
沈辰从未试图推翻它,也未曾建立新秩序。
他只是站着,然后消失了。
可就在他消失之处,所有既定规则开始自行松动。
【清除变量】——执行。
可每一次归零操作,系统都会无意识保留0.0001%的残余信息。
不多不少,恰好是宇宙对“绝对虚无”的本能抗拒。
就像最冷的冰仍含一丝热振,最黑的夜仍有微光衍射。
这不是漏洞,而是存在本身的韧性。
“检测到……不可控残留……原因未知……”
命运之眼的推演阵列开始循环崩溃。
它不断尝试修复,却发现每一次修复本身,都是新变量的起点。
它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成为那个它最恐惧的东西——失控的源头。
白璃站在千裂原的边缘,望着那片升起过火种的土地。
她的眼泪已干,心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她感知到了那场发生在高维层面的崩塌——不是能量潮汐,不是法则爆炸,而是“审判资格”的丧失。
“它不再是审判者……”她轻声说,声音落在风里,却像是对整个宇宙的宣判,“它成了第一个挣扎的囚徒。”
她抬头望向天空。
那里,一道竖瞳正缓缓裂开,横贯天际。
那是秦九霄所在之地,也是最后一座敌对城池的方向。
秦九霄行走在荒芜的官道上,身后无兵无将,唯有背影孤绝。
他手中紧握一本破旧战册,封皮斑驳,页角焦黑——那是他年轻时亲手写下的屠城记录。
每一页都记载着一座城的覆灭,每一个名字都曾在他剑下化为灰烬。
他记得自己曾以为那是“天命所归”,是“大义凛然”。
如今才懂,那不过是命运之眼赋予他的剧本,一场用血写的执行日志。
当他踏入敌城城门时,钟声骤响。
城主持剑而出,怒目圆睁:“秦九霄!你也有今日!”
秦九霄没有抬头。
他只是停下脚步,盘膝坐下,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翻开那本战册。
第一页,是一座名为“临溪”的小城。
他轻轻撕下,纸页飘落风中。
第二页,是“北陵关”,他曾一夜斩首三千。
他又撕下,投入随身携带的陶罐,点燃。
一页又一页,火光映照着他苍老的脸。
百姓们起初惊惧,继而沉默,最后有人开始哭泣。
一位老妇颤巍巍上前,突然夺过他手中残页,转身奔向家中灶膛,狠狠塞入烈火。
火苗猛地窜高。
就在此刻,整座城的律令碑——那些刻着“忠君”“守序”“逆者诛”的石碑——同时发出细微裂响,随即碎裂倒地,化为齑粉。
没有人动手。
没有法术,没有符咒,没有阵法引爆。
只是火光照了一下灶膛,只是人心动了一下。
三日后,原属敌军的将士自发集结,组成巡防队,护送商旅穿越荒原。
他们不再喊口号,也不立旗帜。
但他们走路的姿态变了——不再低头,不再服从,而是看着前方,仿佛第一次知道自己为何而行。
秦九霄离开时,无人送行,也无人阻拦。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曾誓死抵抗的城市,嘴角微扬。
不是被击败,而是被遗忘。
当再无人愿意为“正义”举起屠刀时,刀便失去了意义。
与此同时,天地间的纹路仍在生成。
沙漠中,风吹沙粒堆成环状结构,竟暗合苯环分子式;
空中,鸟群飞过,轨迹划出氧化还原反应的电子转移图;
村舍里,婴儿啼哭的节奏被识音阵捕捉,解析出一段DNA双螺旋编码的共振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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