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风,带着潮湿的暖意,吹拂着苏凌略带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她刚刚结束了在边境小镇瘴疠防治点的巡查,身上还残留着草药的苦涩清香与消毒水的微刺鼻味。这三年来,她奉破天荒之命,以皇家医令的身份镇守南疆,推行全新的医疗政策,其中的艰辛与成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此刻,她正站在临时搭建的医帐外,望着不远处田埂上忙碌的身影。那些曾经因疫病而面黄肌瘦、眼神黯淡的南疆百姓,如今脸上已多了几分红润和生气。孩子们不再轻易被一场风寒夺走性命,产妇们也有了专业的稳婆和汤药相助。更重要的是,苏凌大力推广的“洁净饮水”、“粪便处理”、“隔离防疫”等看似简单的卫生习惯,正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片土地的面貌,曾经肆虐的疟疾、霍乱等恶疾,发病率已锐减七成。
“苏医令,该启程了。陛下还在京中等您的奏报呢。”贴身侍女青禾轻声提醒道,手中捧着一件干净的披风。
苏凌点点头,接过披风系在肩上,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些忙碌的身影上,心中百感交集。她初到南疆时,面对的是当地巫医的抵制、百姓的疑虑以及恶劣的自然环境。她曾带领医官们深入深山老林,辨识草药,亲试药方;也曾为了说服一个固执的族长接受隔离制度,在寨门外冒雨等待三天三夜;更曾因过度劳累,在救治一场小规模瘟疫时病倒在第一线。
但支撑她走下来的,正是眼前这些重获生机的面孔。她亲眼见过一个贫困的农户,因为家中唯一的壮劳力得了场“风寒”(实则肺炎),请不起郎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日渐衰弱,最终家破人亡。她也见过一个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庭,为了给孩子医治一种怪病,变卖了所有家产,最终人财两空,父母悲痛欲绝,几欲轻生。
这些血淋淋的现实,让苏凌这位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的神医,深刻地体会到,一把手术刀、一剂良方,能救治的终究是个体。而要让更多的人免于“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厄运,让这片土地真正焕发生机,光靠她和手下的医官们是远远不够的。
“医心,不仅在于救死扶伤,更在于洞察疾苦之根源啊。”苏凌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想起了临行前,破天荒陛下握着她的手,郑重嘱托:“苏卿,南疆乃破天荒朝西南屏障,其民多彪悍,易生乱。朕知你医术高超,望你此行,不仅医人,亦能医心,稳固南疆。”
当时她只以为“医心”是安抚民心,如今看来,陛下的远见,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医疗范畴。民心,才是一个王朝最坚实的根基。而民心的向背,往往就体现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生计之中——能否吃饱穿暖,能否看得起病,孩子能否平安长大。
回到京城,繁华依旧。与南疆的质朴相比,京城的空气中弥漫着权力的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奢靡。苏凌无心欣赏沿途风光,径直入宫求见破天荒。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破天荒正批阅着奏折,见苏凌一身风尘仆仆地进来,虽面带倦容,但眼神却比三年前更加深邃明亮,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苏卿,辛苦了。南疆之事,朕已收到你的几封急报,做得很好。”破天荒放下朱笔,起身亲自为苏凌倒了一杯热茶,“一路劳顿,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苏凌谢恩接过茶杯,却没有立刻饮用,而是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躬身行礼:“陛下,臣此次回京,除了述职,更有要事启奏,关乎国本。”
破天荒见她神色凝重,也收敛了笑容,坐回龙椅,沉声道:“苏卿请讲,朕洗耳恭听。”
“陛下,臣在南疆三年,推行医疗新政,虽略有成效,却也见了太多生离死别,太多家庭因疾病而破碎。”苏凌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破天荒,“臣以为,百姓之所以淳朴,是因为他们所求甚少,不过是平安喜乐,衣食无忧。但若连最基本的生存健康都无法保障,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垮全家,那么再好的律法,再严厉的刑罚,也难以真正凝聚人心。一旦民怨积累,便是动摇国本之危。”
破天荒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苏凌不是空泛议论之人,她所言,必是有感而发。
“陛下,近来凤玲珑阁主配合御史台,整肃吏治,编民谣、讲故事以讽贪官,确是大快人心,令官场风气为之一振。”苏凌先肯定了凤玲珑的做法,随即话锋一转,“然,廉政之风,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严惩贪官污吏,固然能收一时之效,但若仅靠雷霆手段,恐非长久之计。贪官如韭菜,割了一茬,若根还在,春风吹又生。”
“哦?苏卿有何高见?”破天荒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他正在为如何将廉政风暴推向深入,并形成长效机制而思索,苏凌的话,恰好触及了他的心事。
“臣以为,廉政之本,在于‘民心’。”苏凌一字一句道,“民心向背,决定王朝兴衰。要赢得民心,光靠喊口号、严惩贪官是不够的,更要靠完善的制度来约束权力,靠教化来提升官员品德,最根本的,还是要切实改善民生,让百姓真正得到实惠,感受到陛下的仁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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