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的夜,总比别处更沉些。
济仁堂的药香已弥漫了二十载,从苏清越记事起,这味道就没散过。师父在世时,总说药香能安神,可今夜,这熟悉的气息却压不住她心口的躁。案头那盏豆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摊开的《本草图经》,书页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卷,其中一页“血竭”的注解旁,是师父留下的蝇头小楷——“此物活血定痛,然性烈,需配三七缓之”。
苏清越抬手抚过那行字,指尖触到纸面的凹凸,眼眶微微发热。三年前师父闭眼的那个深夜,也是这样的月色,银霜似的洒在药圃的桔梗花上,师父攥着她的手,将半块刻着火焰纹的铁牌塞进她掌心,只说“收好,记着你是谁”,便再没了声息。这三年,她守着药庐,守着这半块铁牌,也守着师父“医者仁心”的叮嘱,却总在夜深人静时,被那没说尽的后半句话缠得睡不着。
漏壶的水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嗒、嗒”,敲打着青砖地面,也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子时刚过,她刚将药书合起,准备吹灯歇息,院门外忽然传来“咚、咚、咚”的叩门声。
不是寻常访客的轻叩,是拳掌交替砸在木门上的重响,急促得像要撞碎这深夜的安宁。每一声都带着慌乱,却又刻意压低,像是怕惊动了周遭,偏那粗重的喘息声,还是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苏清越的心猛地一沉。她本就睡得浅,此刻更是瞬间清醒,反手摸过床头的火折子,又将放在枕边的药箱提在手里——这是师父教她的规矩,深夜叩门者,非急病即险事,医者的家当,片刻不能离身。她披了件浆洗得发硬的粗布披风,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脚步声轻得像猫,悄无声息地挪到了院门边。
“谁?”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药庐地处青石巷深处,邻里多是寻常百姓,这个时辰绝不会有人上门,来者定然不是熟人。
门外的叩门声骤然停了,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良久,一个男人的声音才断断续续传来,气若游丝,却带着一丝挣扎的清晰:“苏、苏姑娘……是、是城西赵七……求您……救命……”
赵七?苏清越皱起眉。这名字陌生得很,她在青石巷行医三年,往来病患多是街坊邻里,或是慕名而来的平民,从未听过这号人物。可那声音里的绝望太过真实,还有那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像潮水似的漫过门槛,钻进她的鼻腔——那是新鲜血液混杂着汗水的味道,绝非牲畜血可比。
“你怎知我在此处?”她没有立刻开门,手已经搭在了门闩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深夜求医,来路不明,她不得不防。师父在世时,曾遇过借求医之名劫财的歹人,虽最后化险为夷,却也让她记下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门外的人似乎没力气回答,只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是身体瘫软的声响,像是整个人都靠在了门板上。苏清越听见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气促的杂音:“是、是王掌柜……荐的您……他说、说您能治……疑难杂症……”
王掌柜是巷口杂货铺的老板,上个月得了急腹症,是苏清越用针灸加汤药救回来的,倒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人。这么一想,她心头的戒备松了几分,却依旧没有大意。她放缓声音,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稍等。”说着,她转身从院角拖过一根顶门的木杠——这是她早就备好的,若来者真有歹心,这木杠至少能挡上一挡。
门闩“吱呀”一声被拉开,她刚将门推开一条缝,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几乎呛得她睁不开眼。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手粗糙得全是老茧,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却抖得厉害。
“姑娘……救我……”男人的声音贴在门缝里,带着滚烫的气息,与他冰冷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清越没有挣开,反而反手探向他的颈动脉。脉搏跳得又快又弱,像风中残烛,稍不留意就要熄灭。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冰凉,却是冷汗的湿意。“进来。”她当机立断,将木杠斜顶在门上,伸手架住男人的胳膊,用力将他往院里扶。
男人的身体沉得像块铁,几乎是全靠苏清越的力气在支撑。她能感觉到他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肩上,染血的衣袍蹭过她的披风,留下一片湿热的痕迹。借着天边微弱的月光,她隐约看见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粗布短袍,料子却是少见的密织麻布,领口和袖口都绣着极淡的暗纹——这绝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衣物。更让她在意的是,他腰间空荡荡的,却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像是常年佩刀留下的印记。
“撑住。”她咬着牙,将他往诊室的方向拖。院子里的药圃种着半人高的紫苏和薄荷,叶子被两人撞得沙沙作响,清凉的香气混着血腥味,形成一种诡异的味道。到了诊室门口,她几乎耗尽了力气,将男人往诊床上一放,“咚”的一声,男人闷哼了一声,却依旧没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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